《香港叛逆哪吒》: 挪用再挪用
文︰俞若玫 | 上載日期︰2023年3月2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主辦︰社區文化發展中心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賽馬會黑盒劇場
日期︰25/2/2023 8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哪吒這個不怕海龍王的叛逆符碼,在中國傳統文化裡非常獨特,不論是在佛經、古典文學《西遊記》及《封神演義》中,他都是反叛好鬥,同時善良正義的魔童,複合矛盾的性格成為很多現代故事的素材,如台灣作家奚淞的《封神榜裡的哪吒》及蔡明亮電影《青少年哪吒》都突出主角對身分的反抗、不被理解的孤獨,也作為男同志及都市人精神頹敝的反照。近年台灣大熱的「電音三太子」,放下傳統儀式的規範,跟流行音樂及舞種奔放結合,成就陣頭文化好玩又好笑的獨特文化風景。而在中國大陸,2019年票房火爆的3D動畫《哪吒之魔童降世》,也是突出主角反抗生而為魔的本性,對抗命運。

 

香港的哪吒文化卻相對冷清,全港只有一間位在深水埗汝州街196號的「三太子宮」供奉哪吒,而且少人知道。創作方面,除了西西老師的《陳塘關總兵府家事》及早前香港舞蹈團的《一個人的哪吒》外,都不算多。今次麥璇子獨腳戲《香港叛逆哪吒》,除了玩味哪吒叛逆性格,也著重其表演性的身體、同時歷史化神話跟地方的關係,並以儀式劇場的內蘊靈性,渡化觀眾,同時使出挪移大法,鬼馬地活化傳統哪吒文本,和當下對話。

 

欣賞麥璇子的研究功夫,舉重若輕地歷史化哪吒和香港的關係:由古代神話開始說,到鼠疫年代深水埗街坊自救,向惠州請來哪吒,把百年歷史以一個人的身體來演說,或是借力簡單如傳統玩意射波子,一方面邀請觀眾參予,一方面以其流動之象比喻疫情在租界間流動。

 

這種以符號來跳接歷史,挪用再挪用,比比皆是。如香港哪吒和蘇格蘭小飛俠成為好朋友,互為鏡像,小飛俠以不肯長大來反抗大人,最終選擇離開;哪吒同樣不要成為大人但守持香港,當中的執著和選擇,正跟當下處境對話,很是動人。此外,哪吒有另一朋友曱甴強,平日在深水埗擺檔,因為找到友誼而繼續留下。有關這條線,筆者認為可以繼續發展,呈現更多社區生活實感及街頭人情。

 

另外,挪用 「電音三太子」一段很好玩,借用大頭戲偶,但衣服圖案換了獅子山和紅白藍旗,手執的是黃色膠玩具喇叭,以廣東話rap唱深水埗故事,再跟觀眾自拍,是此劇高潮之一。

 

此外,劇中重複強調「削骨還父、削肉還母,血債已還」,當中的「父」、「母」是誰?脫離家庭關係,嬰靈才可以自由?大有言外之音。而傳統故事裡,父親李靖用玲瓏塔來鎮住哪吒,放到深水埗又是甚麼?南音響起,故事裡的故事,哪吒弄傘,默站動作,大家無言,自明,心痛。

 

當然還有東方身體的展示,如印尼舞步、泰國乩身請神的儀式等等,都不是旨在賣弄奇觀,而是展開獨特的東方式身體思考。但因為跳接頻繁,觀感雜亂,表演感覺很強,儀式本身的象徵意義有時欠缺說服力,力度未夠。

 

綜合而言,全劇盡顯挪用的挪用,是東方及亞州文化大雜燴,但不是後現代美學式拼貼,沒有變成「好似有D野」一味吸睛的空符,或虛晃的懷舊,把歷史平面化,而是注入新鮮文本,「渡化」為香港神話。這種有創意的挪用、有建構及生產力的文化對話,本身也是一種很有香港本色的美學實踐。當然,希望此劇可以在「三太子宮」或公園演出,把藝術的公共性再大大地擴展,和街坊更多的對話。如小孩看見那對會發光的風火輪(輪滑鞋),或那條香蕉形的雙節棍,都應該看得很樂,更不要說那隻大大的喵公仔。可惜是,宣傳不夠,觀眾不多,欠了街頭演出的互動,也沒有引入不同的觀眾(如學生場、長者場?) 更廣泛地去討論。希望創作團隊堅持走下去,繼續發展港式神功戲,以獨特的身體展演方式,連結神話、民族儀式,表達香港獨特處境及情感,更希望劇場更多回到最根源的開始:對靈魂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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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創作人,從事小說、現代詩、散文、藝評寫作及概念視覺藝術創作,也經常策劃文化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