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動人的演出,沒有賞味期限:評第二十七屆澳門藝術節《賞味期限》
文︰Lawrence | 上載日期︰2016年7月1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提供
節目︰賞味期限 »
演出單位︰黃翠絲毛維及周文慶 »
地點︰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
日期︰30/4/2016
城市︰澳門 »
藝術類別︰戲劇舞蹈 »

《賞味期限》嚴格來說不是全新演出。該演出始於2014年於「戲劇農莊」的雙人舞演出,在2016年於澳門藝術節再度上演,在雙人舞的基礎下,加入視覺藝術的元素。從少得誇張的場刊資料中,多少能從演出的中英文名稱得知此演出圍繞著「賞味期限」及「保質期」(Shelf Life)這兩個都指涉物品,但卻不完全一樣的概念。

 

「賞味期限」這個詞在中文較為少見,一般都僅稱作保質期。這詞應是日本詞語,意即「食物只要妥善保存,就能享用相同風味的限期」。它是一個曖昧的概念:過了賞味期限,食物不如期限前美味,卻還可以食用。「保質期」則意指物品已過了使用期限,不能再存放的限期。一旦越過限期,就無可挽回。它反而是一個清楚的概念:過了保質期就不能夠再使用。這種混合曖昧與清晰概念的命名,有意無意地呼應演出本身的變動不居:黃翠絲及毛維兩位編舞,以清晰的舞蹈動作表演曖昧未明的概念。此演出將物件及身體的質變在演出中交錯,以獨特的思考方式展現變質,從物品的期限延伸到情侶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轉變,不宥限於單向線性敍事,可讓觀眾自由地延伸思考。

 

質變的物件:死物變成演員

 

道具,在這個演出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賞味期限》與一般的戲劇或舞蹈演出有異的是,道具不僅為輔助表演者表達而已,它們本身更已成為重要的「演出單位」。沿著演出場地舊法院大樓拾級而上,可見樓梯扶手被保鮮膜及保鮮膜製白玫瑰包圍,兩邊的窗戶空間更包覆著各種有保質期的食物及飲品,一種無生氣的保存感霎時襲來。到達二樓,望著視覺藝術家周文慶即場以泡沫雕塑人形,剛鋪好卻又轉瞬即逝的泡沫形態直指脆弱的「期限」本身。

 

進入劇場,在演出開端,黃翠絲與毛維兩位舞者轉瞬即被落土包圍,他們的存在感在當下不比飄揚襲面的塵土明顯,如真如幻,彷彿帶著萬物終歸塵土的前設下相愛及纏鬥,屢屢挑戰關係的極限。除此之外,演出中使用的道具多半都是有使用限期的物件,各自都有關聯的象徵意義。演出開端落下的塵土、黃翠絲分送觀眾新鮮紅玫瑰的花瓣,及兩名舞者在演出後段爭奪的生肉等,都為演出帶來一種「鮮活感」(liveliness),突出變質在演出的重要性。

 

身體的質變:活人變成物件

 

雖然兩位舞者的動作已作編排,實際演出中卻還是留有相當多即興互動的感覺。這也許是因為演出的戲劇性多數來自兩位舞者細緻的身體質感變動,而不僅是展現舞蹈技巧,使身體成為炫技的皮囊,拋來接去。

 

毛維向身體化作人偶的黃翠絲獻花一段是其中最突出的一段。一板一眼、準確的「人偶」動作使「毛維調整黃翠絲的偶體」成為觀眾眼前一景。毛維單方面調整「人偶」,其實卻需動用到兩人合作才能成就,微妙的關係變化值得細味。演出繼續,「人偶」的動作一點一滴地軟化,失去木訥的質感,逐漸成人。她向觀眾獻出「愛」,將手中的玫瑰花瓣分給別人,男主角無法忍受,引伸出後段的纏鬥。

 

後段纏鬥的一幕同時考驗兩位編舞及舞者精準變動身體質感的能耐。他們在兩腳走動的人類及四足行走的野獸狀態間遊走,相互纏鬥、爭奪生肉,對抗彼此。能夠暫時停止這場鬥爭的就只有在演區中心頂端的流沙,使兩人暫停,一同抵擋瞬時流逝的,使過程逼近終點的「時間」。這段驚心動魂的關係,以兩人最終在時間的沙堆上作結。

 

總結:《賞味期限》未滿保質期

 

總的來說,《賞味期限》含義既曖昧又清晰的中英命名,彷彿透露這個演出的糾葛。透過與演員無異的鮮活物件及可變質為死物的身體,黃翠絲及毛維交出一幅涵蓋「期限」、「生命」及「關係」的圖像,使觀者從中反照自身周邊人事物的互動關係。狀似簡單,卻令人印象深刻。

 

也許,這個演出會像飛揚的塵土,最終落入平靜,被人遺忘。然而,在本地表演藝術演出的歷史中,本人確信《賞味期限》能夠突破「賞味期限」,令曾經有幸遇見的觀者時常靜靜細味沉吟,期待以後再與兩位編舞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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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w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