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失禮.死人》
文︰鄭鈞澤 | 上載日期︰2015年3月3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Carmen So
節目︰失禮.死人 »
主辦︰香港話劇團
演出單位︰香港話劇團 »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25/1/201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這是一套以情感主導的話劇,編劇很勇敢地把內心所想像到、所經歷到、所感受到的掏空並寫成劇本,無論是對現實的掙扎還是對過去的懷緬,也很真摯地表現了出來,通過個人投射,寫出了劇中的角色和澳門情懷。第一幕的結尾是太婆(雷思蘭飾)坐在椅子上休息,背景的音效由戲曲慢慢轉換成打樁的聲音,同時,燈光亦由藍色,淡化成紫色和紅色。聽到打樁的聲響,再加上第二幕收購人(松本浩飾)的出現,本以為編劇會在話劇後半部分著墨於對社會的控訴,原來其後的故事發展主要集中描繪女主角Tracy和太婆的關係。後半段透過荒誕的喪禮所發生的各種事情,讓Tracy反思,讓自己有勇氣重新面對現實裡的各種問題。社會發展的議題在這套話劇中只是引子,編劇真正想帶出的依舊是主角和太婆的關係,還有主角內心的反省。

 

事實上,單看對選用客家話作太婆的母語的執著,便知道編劇和自己太婆的感情有多深厚。此劇最有趣的地方,莫過於太婆在整套話劇中也是用客家話來說話。作為觀眾來說,難免覺得有點可惜,畢竟每句台詞也是編劇的心血,導演沒有安排字幕,觀眾便無法理解台詞,也就是無法完整地理解話劇想帶出的信息。雖說通過Tracy的複述和太婆以偏向廣東話的客家話來說一些重點字詞,可以讓觀眾理解故事發展,但筆者認為這樣只會破壞話劇的完整性。故事中太婆說話所佔的部分不少,也不乏獨白,當中隱含的信息比其他角色的台詞多。當我們在分析文本創作時,往往也會咬文嚼字,希望在字裡行間找到更多隱藏的信息。然而,客家話的設定,令觀眾無法理解話劇台詞,一些細微的情節會因語言限制而被受忽略,結果,觀眾便無法完全接收話劇的信息。

 

當然,要把信息傳遞給觀眾,不但要有文本,出色的演員也是不可或缺。雷思蘭所飾演的太婆把一個老婆婆應有的神髓成功地呈現出來。話劇的開端是極其重要,因為它要在短短的十多分鐘內安撫觀眾情緒,帶領觀眾投入話劇。無庸置疑,雷思蘭成功地撐起了整個開場。開場時,她帶著蹣跚的步伐,走到台左打理盆栽,顫抖著的右手艱辛地拿起了盆栽,左手則彷彿用盡了身體所有的力氣才能按下噴瓶。同時,她亦在處理一段獨白,她的聲線雖然略顯沙啞,但那種滄桑感又不會令她的台詞顯得軟弱無力。即便觀眾不太明白她的客家話,也能透過她的形體動作和聲音運用,投入那充滿老澳門情懷的舞台。太婆的角色要求很高,因為她除了要整套劇用客家話來說話,也要保持著老人家的神態。但是,看畢全劇,筆者認為表哥這角色也充滿著挑戰性,馮只坤所飾演的表哥絕對是本劇的一大亮點。因為劇本的安排,表哥需要在幾分鐘內,由一個天真且傻乎乎的年輕人,轉變成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馮只坤的處理除了把一個年輕人未懂世事的感覺呈現出來,更能在轉場後,把一個接受社會洗禮,被迫接受現實的中年男人,寫實地呈現出來。在喪禮的那一場戲,他跟Tracy議論的場景,更能把生活迫人的無奈和唏噓表現出來,雖然跟之前的那個年輕人有著不同的性格,卻又能令觀眾感受到他們骨子裡還是同一個人。劇中演員出色的演技,應當備受讚賞。

 

正如前文所言,這故事是以Tracy的情感作主導,故事中除了描寫Tracy跟太婆的關係,也刻畫了Tracy跟丈夫Raymond(郭穎東飾)的感情變化。劇中對於這段關係變化,表達方式上融合了一些形體動作和舞蹈編排。Tracy和Raymond之間因為工作緣故,所以經常分隔兩地,一起的時間久了,那顆維繫關係的心也變得疲弱。在劇中,導演以一隻舞蹈來貫穿Tracy和Raymond整段關係變化,雙方站的地方由很近的距離,到後來分隔遠了,即便向前搭步,目光仍是空洞,眼裡面已經沒有對方。雙方的走位配合,簡單的表現出由親密到疏離的變化。因為勞碌的工作而令情侶夫妻關係變淡是頗常見的事,但關係變淡是抽象的事,導演正是透過抽象的舞台走位的演繹方式,令觀眾有幻想空間,繼而更容易投入這段關係之中。而導演亦成功令不少觀眾動容,無可否認,他的表達方式是頗為成功的。

 

善用幻想空間也許是這劇的優點,由演員的走位,到背景、道具的設計,導演也善用了劇場能給予觀眾的想像力。電視機從劇的開始到結尾也被放在台中心,作為觀眾難免會思考它存在的意義,特別是太婆曾說過:「電視唔係用嚟睇㗎,係用嚟聽㗎。」再加上劇尾的時候,Tracy特意修理好它,彷彿賦予了電視機一種象徵性意義。電視機是代表了太婆一直持守的價值觀,還是給太婆的生命下的一種定義?善用幻想空間,令劇中人物不是單向觀眾講述故事,觀眾也能參與其中,更能投入劇中。此外,這劇的主要佈景是一間一面單向觀眾的房間,而佈景的上方是一個又一個吊著的空心長方形框架,框架的裡頭,是放著Tracy年輕時遇到或使用過的物件,例如:信箱、衣架、毛巾、扇子、鳥籠等。在舞台美學的角度來說,劇場的上方要是沒有擺放這些吊物,便會顯得格外空洞,現在放上這些吊物,不但能夠令整個畫面更為完整,更可以令觀眾聯想它們所代表的事情,也許是Tracy的童年,也許是太婆的回憶,總之就是豐富了整個舞台畫面。

 

故事的結局是Tracy「聽從」太婆的說話,嘗試修理好舊的東西,沒有輕言放棄。最後的一幕是Tracy給Raymond打電話,嘗試修補關係,然後走到門前,回望房間裡的一切,再開門離去。這舉動跟第一幕中太婆煩惱門鎖壞了,別人無法進門,繼而走到門前相映成趣。人生有很多難題,但要跨過這些煩惱,也許很簡單,把一直都在的大門敞開,要的只不過是勇氣罷了。編劇的勇氣完完全全展現在這劇本之中,就是因為她把心裡所想的都寫下來,觀眾才能當頭棒喝,有一次重新思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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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香港城市大學英文系,曾參與「新戲匠」系列 ─ 劇評培訓計劃第二擊 (2014-15)。劇場編劇作品《再別電影女孩》曾獲「第七屆心之河土壤栽培計劃」優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