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黑霧見人間
文︰溫剛 | 上載日期︰2025年6月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Ken Ho
節目︰《人間》 »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2025/03/21 3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一個大圓盤高掛於天,一個方棋陣置於地上,人則位處其中,似乎是《人間In Between》的舞台隱喻。「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人在如此格局之中,雖幻變無常,仍離不開調和天地這個角色設定。雖各為其主,各言其志,各奔其程,「和合」這個概念,始終主導了人的總路向。

 

事情就發生在美國獨立日前的一個星期,下山哲人這個日本國鐵總裁企圖阻止駐日盟軍司令部(GHQ)頒布的大幅裁員計劃。當時的內閣官房長官黑木榮作及國鐵工會都憂慮事態緊急,目標似乎難以完成。然而下山哲人懷抱赤子之心,胸有成竹,表示一週時間綽綽有餘,其風度猶如孔明借箭時的英雄本色。「既生瑜,何生亮!」戲劇偏要這樣才好看。《人間》費了不少氣力,為下山架設棋局的對手—黑木榮作。黑木被塑造成和下山有相同志向,但棋路迥異的掌權大臣。對下山而言,黑木是他的助力。黑木委任下山為國鐵總裁,下山才可以對裁員計劃實行消極政策甚至全面抵制。對黑木而言,下山為他的利用對象。沒有這個心腹或棋子,黑木應對裁員,保護日本國民的想法,便無實現的可能。於是,導演希望架設這對「惺惺相惜」的「雙雄」格局,以呈現時人如何分道揚鑣,卻相反相成,共奔理想。

 

可是,以合理的雙雄格局來說,下山和黑木的能力和個人魅力應該旗鼓相當。目前下山的能力和魅力在《人間》裏已有充分的交代,而黑木除了在開場時私下去檢查路軌偷工減料的實況之外,往後卻乏善可陳。當然,他理解、提拔、遊說下山妥協,可視為善行,但到最後犧牲下山,向GHQ跪低,並當上日本首相這樣的結局,足以讓觀眾全盤懷疑黑木這個人的所作所為。

 

此外,下山和黑木的政治立場,即使在40-60年代也應該是壁壘分明的。不是說不同路線就不可以同枱食飯,共襄善舉,畢竟下山曾(居然)當面向黑木提出「我這種人很好利用」和「一同下白子才有勝算」的談判條件;可是從政治路線上看,黑木始終沒有和下山一同下白子,只是單純的利用了下山,充其量是手執兩手牌,明打一手,暗打一手。其實路線敵對或許更好看,更便於雙雄格局的確立,只要彼此認可和尊重便可。按照目前的版本,黑木或許欣賞下山,(最後犧牲他姑且擱起不說)但由始到終只抱觀望態度,甚至不理解下山「妥協」為何「真的這麼難」。他對下山只是尊重而沒有到達認可的地步。而黑木之於下山,就更加連欣賞都談不上。下山靠攏黑木這隻「龜公」,是要藉國鐵總裁之位,實行早已設計好的棋局,而且他滿腔熱情,敢於實行;身旁的白川、赤塚、森田通通感於其誠而鼎力相助,他的行動一概遵從自己的意志行事,從不動搖。劇中有多場下山和黑木的對弈戲,本應可從二人的「紙上談兵」中,一窺他們的能力和價值觀如何由相爭到相惜,可惜在那些場次,黑木的光芒只是下山的陪襯。下山的棋力足以把最後一步也算盡,而黑木卻成為活下來的一子,那只是形勢比人強,(且看GHQ的佐藤茂似乎更強)而「戲」的英雄,還看下山。現在的黑木,還未提至可以和下山對峙的高度,說黑木欣賞下山還說得通,但說下山欣賞黑木就完全不合理,這種政治智慧的不成熟,只會破壞下山這個智勇雙全的人設。整個故事脈絡,明明是一子吃一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格局,卻把螳螂和蟬說成聯手抵抗黃雀,非常奇怪。黑木到演講後,仍然像下山的粉絲一樣,詢問下山為何不依稿讀,既顯得愚蠢,亦顯得虛偽。若心中真有一套「先妥協,後反制」的良好方案,為何不開誠布公與「幕僚」共襄盛舉?

 

人生如棋,政局如棋。利用對弈的設置,一方面便於陳述策略和取向,同時也令謀略戲的角色在台面有事可做。若棋局是那麼重要的道具,圍棋的招式、哲理、規矩、道義等的術語也宜貫穿全劇,編劇也注入了「曲」、「衝」等語,讓觀眾淺嚐你爭我奪的博弈戲味,此舉可以大幅運用。棋手常言:「通一『字』可解百局。」每一步都是對「捨」與「得」、「動」與「靜」、「生」與「死」的終極叩問。若能深入淺出地運用「人間」的喻意,除了能借古諷今,更能橫向的打通人之道。

 

《人間》這個戲,每個角色都鮮活可感,布局採偵探故事的方法,事先張揚有人已死,案情撲朔迷離,引人追看。這歷史故事亦有其當代性,知識及娛樂性兼備,倘若劇力能進一步加強,當屬必看的好戲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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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