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了面具,還有沒有選擇?
文︰張綺霞 | 上載日期︰2014年3月5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攝影:Yankov Wong
節目︰DOGs »
演出單位︰唯獨舞台 »
地點︰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綜藝館
日期︰15/2/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在《DOGs》音樂劇的台詞中,最諷刺的大概就是「選擇」這兩個字。比起人類,狗可說是沒有選擇的一群,命運永遠掌握在前者的手中。有趣的是,一眾實驗室裡的狗隻卻是為了「想有選擇」而決定出走——這不太像是狗本身選擇的選擇。然而這種對選擇自主性的探索,卻是全劇的立足點,就如劇中的只有輪廓的狗面具,把人臉和狗臉巧妙地結合在一起,賦予狗性之餘,也無阻演員的歌唱和表情,整個故事雖然都是在狗隻故事的框架中推進,但說的,都是人的選擇。

 

音樂劇開宗明義說動物倫理,在市場定位上有趕客的危機,然而入座率頗佳,大概是因為有不少星級演員坐鎮之故。台前幕後的表現非常專業,劇本淺白而富深意,幾乎沒有悶場。即場的樂隊表演配合多種曲風,變化多端之餘,也賦予劇情另類諧趣,例如獸醫上司與下屬對於應否以動物試藥的討論,就以rap形式表達,不流於說教。演員演唱俱佳,但或許是因為還未熱身,上半場歌唱表演較不穩定,到下半場漸入佳境,尤其是後段主角四人合唱的部分頗為超卓。圓形佈景的設計也見匠心,轉一個角度,換一些配件,已經變成了另一個場景,場景和場景之間的邊界,也可變成兩狗在下面談情的星空,令人驚喜。

 

四個主角:經過多次實驗大難不死、只想安靜地度過餘生的Attanon,心高氣傲、在暴亂中被遺棄的泰國總理愛犬Wanna,雖然殘障仍開朗樂天的街犬Pudding,以及對人抱有濃重戒心的前軍犬Bingo,每個皆性格鮮明,因為與人的不同關係,而產生不同的性格,踫撞出有趣的火花。飾演Attanon的劉雅麗的身體語言出色,能表現出其脆弱衰敗的老狗姿態,一出場就非常吸睛。一眾演員要在人和狗之間轉換:在人前或失落時擺出狗的姿態,互相對話時則有更多人性,各人的表現均精準流暢,造成不同的笑料。

 

全劇有三條劇情線,一條是四狗思考如何逃出生天;另一邊廂,善良的獸醫Jarita在動物實驗中備受良心責備,與其他同袍衝突,也在掙扎中妥協,最後因為記者的一番詰問,而翻起在制度下的無奈與悲哀;第三條線為街狗Seyo、Meiti及看門犬Tuckky的愛恨情仇,這條副線稍嫌類聚,尤其是Seyo和Meiti的愛情變似要塑造成可歌可泣,卻因為分量不足,而淪為公式化的談情說愛(最後竟也是以生死相隔作結),有點拖慢整體節奏。


然而結局的節奏明快,安排也甚為可喜。幾經辛苦,一眾狗隻終於逃到休息室,窗外就是出路,而休息室內的Jarita,也默許了他們的離開,然而當看門犬為了償還情義,自願出去探路時,卻被嚴密地埋伏的槍手射殺,「呯」的一下槍聲,震動了整個劇院,也令人和狗陷入難以置信的撼動中。原來所謂的選擇,不過是虛假的幻像,Jarita以為可以選擇保護狗隻,眾狗以為自己可以選擇過另一種生活,其實都在制度下無處可逃。在此時,一眾演員徐徐脫下狗的面具,人與狗的臉孔再也分不清,在制度和主流的價值觀面前,兩者不過是可以用來累積資本的物件。無論是善良的本性、人與人、人與動物之間的關懷,在社會鼓吹的強大物欲面前,都被歸類為「不理性」,無助提高生產效率,而一一被壓抑和忽視。然而這些關懷,確是讓人能感覺自己為人的基本。脫下了面具,從不能選擇的狗,回到似乎能選擇的人,是否真的能夠自由地作出決定?大概每個人都需要尋找自己的答案。


(原載於2014年3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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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自中大中文系,喜愛文字和不同的藝術形式,偶爾寫小說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