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問號而缺乏深度的《逐流人生》
文︰陳瑋鑫 | 上載日期︰2022年12月1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節目︰《逐流人生》 »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日期︰5/11/2022 8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由新視野藝術節委約,與德國多媒體藝團「7 階段 表演.藝術」(phase7 performing.arts)共製的《逐流人生》(chasing waterfalls),宣傳上乃以「人機共生的AI歌劇」作賣點,作品一方面應用了人工智能技術,創作部分文本與音樂,也讓電腦模擬真人作聲音演出;另一方面,演出內容上也嘗試反思科技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日常,呈現出AI與真人的自我存在詰問。這齣別具一格的當代歌劇,的確讓我們見識到人工智能的創作與表演能力,但整體上的演出效果叫人相當失望。

 

一向致力探索流動影像與現場演出如何互動的7 階段 表演.藝術,在我印象中應該是(至少)第四次有作品來港參與藝術節,追蹤新視野藝術節多年的資深觀眾對它應該有一定認識。早年在葵青劇院展覽廳(黑盒劇場的前身),以及於香港文化中心大堂展演的影像裝置,到今天我仍然有一些印象:它們並不算追逐應用最前沿的影像科技,在互動設計及概念上都有想法,視覺效果可觀。故當知道今年該團會帶上最新的創作來港演出,兼且還有本地長笛演奏家及作曲家李一葦負責作曲及指揮,應該總有新視野吧?

 

《逐》以女主角(挪威女高音Eir Inderhaug)未能以容貌辨識登入其手提電腦的場面開始,叩問到底人與機器有何分別,帶出現今科技日新月異,實在難以分辨真(真人)假(人工智能/合成)的現象。這樣的處境在今天,相信大家都不感陌生,尤其在人人都必須與口罩共存的日子,人臉識別鮮能順利運作。利用這日常「意外」作序,的確可以帶起不少有關人工智能的問題與危機,但如何發展下去,深化相關議題,卻明顯有心無力。只見女主角現身舞台,跟投影出來的影像演者(彷彿是自身的不同數碼分身——包括自己及另外五位演唱家)對唱互動,又反覆自說自話,非常表面地呈現一個人對自我認知及存在的腦交戰。

 

我認為缺乏深度思考的劇情發展,不能全怪罪於AI的創作能力。這次創作團隊在文本創作上所應用的,由OpenAI創建的NLP(自然語言處理)平台「GPT」,其實是一個非常先進的人工智能平台,而是次演出的部分文本及其中一節,就正是由該平台的最新版本「GPT-3」所構想,其理解到創建能力絕不亞於真人。當然,作品最後的走向,還是要倚靠真正的人類創作人去作選取與組織。例如完全由AI主理的一節,其實整體表達上比其他段落更見清晰實在,雖然當中的身分思考略為太過直接,未見新意,但至少題旨明確;相反,劇中其他部分,創作團隊就似乎刻意地拋出(或從AI的回應中抽取)似是而非的文句,重重複複,更見無味乏力。

 

誠然,作為觀眾,我更加關心作品本身是否好看,多於要去了解這支作品到底是如何生產創造。因此《逐》劇最致命的,是這次在港演出的所謂「新視野版本」,其呈現的方式,直令這齣本來還有一些看頭的歌劇,變得平庸過時!

 

從網上的一些預告片段看到,《逐》劇在德國的首演版本,六位演者皆會真人登場,現場的影像投影則是直接投到舞台上的立體台階與大型方柱佈景上,視覺上相當震撼。但今次在葵青劇院的版本,除了把樂團從樂池搬到舞台之上演奏,更將現場的表演者減到只剩女主角,原來的其他演者只是以錄像的形式呈現,害我最初還以為所有其他表演者都是電腦合成的。

 

觀眾固然明白因為各樣防疫考慮,海外藝團來訪限制不少,而且這樣的設計或許是創作人特別為這版本故意為之,強化真人與數碼共生的分身來一個虛實對話。不過,對於一個擅長於運用影像炮製視覺驚喜的藝團,要硬生生把本來層次分明的現場表演平面化,以預錄影像的現場演奏會方式去呈現新作,又何來有「新視野」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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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藝評人及表演藝術研究者,自1998年起於港澳不同媒體上發表有關劇場、舞蹈及視藝等評論與專題文章。曾任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項目經理(2015-2017)及香港舞蹈聯盟《舞蹈手札》編輯(2020-2021)。現職大專講師,並分別為香港舞蹈年獎、香港小劇場獎及 IATC(HK) 劇評人獎評審委員,香港藝術發展局藝術評論組顧問及舞蹈、戲劇、藝術評論界別之審批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