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南天》靠人性的真善美救世
文︰何俊輝 | 上載日期︰2020年7月10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一水南天 »
主辦︰香港舞蹈團、演戲家族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日期︰30/6/2020 19:4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從來好的藝術、戲劇,就是要帶出人間人性的真善美,張飛帆編劇、填詞的《一水南天》正是透過寫良心商人(陳健豪飾演的陳一水)的人生經歷,深刻體現人間人性的真善美,當中亦見以角色的私心、迷失和改變,刺激觀眾反思自己的人生路。

 

張飛帆和劉穎途(負責作曲、編曲、音樂總監)、楊雲濤(兼任導演、編舞與演員)、朱栢謙(聯合導演)替香港舞蹈團(主辦)與演戲家族(聯合製作及演出)打造的音樂劇《一水南天》,大部分篇幅活現小市民陷於窮困的貧富懸殊絕境,而小部分篇幅則寫戰亂降臨。兩者帶出的不安角色心態、劇場氛圍易教觀眾聯想到現今動盪不安的香港社會,只不過劇中的角色處境心境被推向到一個能引發戲劇、離奇效果的極端境況,看戲後會因某些角色的言行似現實中人而深感共鳴,或是因現實中人缺少了劇中角色的某些想法做法,而會對現實生活裡那些習以為常的所謂「正常現象」作出深思,盼實質不正常的生活得以改善。

 

主角陳一水從潮州來港當米行苦力,從「生死有命,唔係我揀,人係要捃食……」那充滿澎湃能量但滲了些悲情的歌詞演繹中(《天命》的歌詞字幕見「捃食」,其實是「搵食」的粤語正字,讓觀眾長了知識),可感受到陳健豪把一個「眼中只有錢」的市井角色演得入型入格,而「眼中只有錢」顯然是基於在十九世紀末的香港社會中,沒錢是會餓死的,其後便見女街坊說三日沒吃東西就去搶食物的苦情戲。更悲哀是《一》劇高潮戲描述陳一水不惜冒大風險去幫助沒飯吃的巿民,可感受到大多數市民山窮水盡的日子沒有因時代的變遷而改變,觀照現今的香港,窮得無飯開要吃救濟飯或二手飯(吃別人吃剩的東西)的人不鮮見,幸不像劇中的時代般大量市民都處於飢民狀態。陳一水跟一班街坊在空地各自捐出僅餘的食物並齊齊吃,這份集體的鄰里關係與人情味,便跟現今香港大部分人住在樓宇而遇上困境時各家自掃門前雪的境況,大相逕庭。現今的窮困者通常靠借錢或社福機構解決燃眉之急,因現實中鮮見陳一水這種寧願自己賠掉很多錢而用自己的財力、才能幫助全港小市民的大企業家,現實的生意人通常只用營利的一部分搞慈善,見利忘義和為政治利益出賣小市民的生意人太多!觀眾看《一》劇時易深受感動,正是由於深深感受到陳一水是個飲水思源的人,他沒有忘掉自己出身草根,不過編劇寫這角色亦寫得挺立體、有血肉,陳一水被米業首富賜權後曾有迷失於名利之嫌。

 

現實已没有劫富濟貧這回事,故此當看到香港舞蹈團成員謝茵演女海盗徐老海時,會感到她似荷李活動漫電影中教影迷們追捧的英雌、女神角色,不但見謝茵外貌討好及能把歌曲唱得清脆動聽、蕩氣迴腸,更見自信豪邁的徐老海劫富濟貧時堅持不傷人不殺人(反而現實的某些執法者會傷害殺害無辜/異見者),令這個形象上不屬奸角的吸引角色易成為觀眾看戲時的焦點。劇中徐老海身為海盗而打本給苦力陳一水做生意的情節,意料之外得帶來無法於現實發生的夢幻感,可是若撇除海盜與苦力那看似不相關的身份,一個窮人受到賞識而得到一筆錢、一間店舖做生意,現實中確有合乎此種情理的例子;可是另一場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戲卻顯得不合情理和突兀,該場戲見徐老海為教訓貪圖名利的陳一水便先用刀刺傷他,然後更刺傷自己,觀眾看來當然有一種怕兩人皆死的視覺刺激,問題是徐老海殺人/傷人前欠缺了細節刻劃,就未能讓人深刻感受到陳一水的營商策略有多壞兼多值得被殺/被傷,於是她那失控的痛恨遂跟這角色之前的理智、克制相去甚遠,而自殺(傷)就更是無動機得教人摸不著頭腦。十分喜歡編劇替徐老海寫出「你唔敢搶就要跪」這台詞,將資本主義下的殘酷競爭與窮人、失敗者的苦況,作出有力的控訴。

 

《一》劇中包括陳一水在內的大多數角色,都是從潮州等廣東省地區移居到香港,而大抵為了整體的聽覺效果,除了鄭九鼎(邢灝飾)、俞少鴻(陳榮飾)等從外省/北方來港的角色會講富濃重鄉音/京腔的廣東話外,其他原籍廣東的角色都講和唱純正的廣東話,值得一提是邢灝、陳榮分别把角色的鄉音、京腔演繹得貫徹始終,令人深信二人確非廣東人,而真是在北京生活過的陳榮又為俞少鴻所講所唱的東西增添了不少柔情的味道,切合這個喜歡演繹京劇旦角的大老闆角色,令角色顯得獨特。涉及俞少鴻的歌曲都有著「素顏敗柳,如黃花瘦」這種典雅的歌詞,相反劇首獨有的碼頭苦力戲則充滿切合角色形象的粗俗歌詞,而劇中其他歌詞則介乎雅與俗之間,統一了整個演出的聽覺效果。

 

鄭九鼎與方玟(彭思硯飾)都為陳一水要做的東西作出重大付出,義助陳一水救世的鄭九鼎竟在同一場戲中先是靠巴結喪掉自己的尊嚴,然後又突然以犧牲一切去重拾尊嚴,極度戲劇化、可堪玩味的突變劇本寫法,一體兩面地似政見分歧的兩種港人,當中透過犧牲來換取希望的悲情筆觸、演技,令人看得黯然。方玟為幫助陳一水而嫁給他,可惜劇中缺少一些愛情戲作支撐,令求嫁的衝動顯得有點突兀,幸方玟與陳一水的多場相處戲見彭思硯的演技流露出愛男方的感覺,便很快令突兀沖淡。

 

香港舞蹈團的舞者除了演戲外,當然要跳舞,劇中有兩種舞蹈尤其令人難忘,一種是由爭吵、打鬥場面掀起的舞蹈,該種舞蹈將武術元素精心地跟身體、舞蹈動作揉合,而另一種則見舞者們以具澎湃心力的形體動作,將貧苦大眾難捱難受的身心狀態演得萬分無奈。劇末歌曲《焚城》充滿民眾身陷亂世時的悲壯感,那份悲壯感不但予人接連演戲家族經典音樂劇《遇上1941的女孩》中的淪陷場面之感,更極具震撼力地彰顯港人須團結去對抗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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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影/劇評人,熱愛各種藝術,討厭偏見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