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國勢力」對話——探索表演藝術的未來(上)
文︰張其能 | 上載日期︰2019年12月30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捷克藝術與劇場研究中心(ATI)副總監Ondřej Svoboda
主辦︰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香港話劇團聯合主辦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其他 »

紀錄是一道門,穿梭過去與未來。惟香港在表演藝術的紀錄與發表方面,一直未有走得太前,不論人才或資源,都未能追上本地演出的蓬勃生態。本文分別訪問捷克劇場檔案專家Ondřej Svoboda和德國戲劇出版達人Paul Tischler兩位藝壇「外國勢力」,讓讀者參詳兩地在表演藝術的紀錄與發表的狀況。二人亦將會出席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香港話劇團於2020年3月合辦的「有一種未來叫紀錄——表演藝術紀錄與發表國際交流會」。

 

 

捷克藝術與劇場研究中心(Arts and Theatre Institute,ATI)副總監Ondřej Svoboda

 

Ondřej Svoboda(捷克)對話

 

身為捷克藝術與劇場研究中心(Arts and Theatre Institute,ATI)的副總監(Deputy Director),這位劇場檔案專家兼學者可謂經驗豐富,包括文檔數碼化、數據庫管理以至國際協作策劃,同時參與不少戲劇研究刊物的編輯工作。ATI由捷克文化部資助,前身為成立於1959年的劇場研究中心(Theatre Institute)。由於ATI的捷克原文為Institut umění – Divadelní ústav,故此其官方網頁的撮寫為IDU (https://www.idu.cz/en),而不是ATI。

 

劇:《劇誌》 |OSOndřej Svoboda

 

劇:可否談談ATI的日常工作,如你們的團隊有多少成員、部門的分工及職責等?ATI一般需要甚麼人才?他們需要接受特訓嗎?

OS:ATI現有五十二位全職員工,與其他歐洲同類型的機構相比,可說是規模較大,因為我們兼顧的活動範疇較多。當中有三十二人,在戲劇研究中心轄下六個部門工作,包括文檔處理、參考文獻、收藏及檔案、出版、研究和圖書館。另有七位員工在藝術研究中心工作,其職責包括資料蒐集,以及聯繫當代藝術界別,進行國際推廣。至於負責公關、市務推廣、國際合作及財務事宜的同事,則由總監統領工作。我們還有兩位全職員工專責PQ(布拉格劇場設計及空間四年展)。

 

針對不同活動或計劃的需要,我們都會邀請專家或學生助陣。如我們有劇場科學家進行研究,學生則協助處理數碼化和檔案庫等工作。每當四年一度的PQ舉行時,我們更有大量的項目經理、製作人和創作人參與其中。

 

ATI的新員工大多是劇場科學或戲劇系畢業的。就研究而言,相關的專業經驗非常重要,年輕人也實在需要時間累積經驗。在資深員工的督導下,新員工得以接受專業訓練。但最重要仍是年輕人的意志和熱誠,因為這個行業的薪酬實在不高。

 

ATI的總部位於布拉格市中心、名為Manhart(Menhart)Palace的歷史建築。

 

劇:ATI一直受捷克文化部資助,那麼,官方資助佔ATI的收入大概有多少?除了官方資助,ATI還有其他收入來源嗎,如商界的捐助或贊助等?

OS:我們的收入雖不祇來自單一來源,但在捷克,針對藝術機構的私人捐款仍未算普遍。布拉格國立美術館(Národní Galerie Praha)、國家劇院(Národní divadlo)和一些頂尖的藝術節等具聲望的單位都有私人贊助,但正如那些在1989年前曾被共產政權統治的中歐或東歐國家一樣,捷克的圖書館或藝術存檔機構等,獲私人捐款的情況仍未見普及。ATI的收入來源主要來自文化部的撥款,其中35% 屬恆常撥款;另有37% 是屬撥予特別活動、計劃或研究等項目,例如在海外推廣捷克的表演藝術、推動國際合作、書籍出版或數碼化等。還有18% 的收入來自租金,ATI在布拉格的辦公大樓[1]是國有物業,我們是管理者,把地方租給餐廳和商店也是重要的收入來源。最後是10% 自海外的收入,如歐盟(European Union)一些合作計劃的撥款等。

 

不過,有關藝術的私人捐款在近年也是討論焦點,甚至衍生了「藝術洗錢」(artwashing)這個詞彙,當中備受藝術圈關注的議題,如環境和生態等息息相關,資助的道德考量亦比以往重要。在英國和美國,有些首屈一指的藝術機構終止了涉及石油產業的贊助合約,如倫敦的大英博物館(British Museum)和英國國家肖像館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以及紐約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等;也有業界人士對藝術機構尋找贊助和董事局成員表態,如惠特尼美術館(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因與一家製造催淚彈的公司接洽而被藝術家杯葛,捷克去年也出現類似情況。

 

劇:ATI有很多國際協作計劃,可否分享當中的經驗?

OS:我們的國際聯繫相當強,亦有一定的歷史傳統,這些聯繫自戲劇研究中心在1959年成立時就開始建立。當中最重要的活動是首創於1967年、四年一度的布拉格劇場設計及空間四年展(Praque Quadrennial,PQ),特別在七、八十年代,四年展打破了政治隔閡,讓世界各地的劇場人和專家聚首一堂,分享經驗、互相啟發。自首屆四年展,年輕人和學生已是這項創意盛事的一分子。再者,國際戲劇協會 (International Theatre Institute,ITI)國際舞台美術家、劇場建築師暨劇場技術師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 of Scenographers, Theatre Architects and Technicians,OISTAT)分別於1948年和1968年在布拉格成立。OISTAT的秘書長 (Secretary General)也一直為戲劇研究中心服務至1993年。更重要是1989年的天鵝絨革命(The Velvet Revolution)[1] 帶來了出行的自由,有利個人或機構對外締結合作關係;加上捷克於2004年加入歐盟,參與大型國際藝術活動或研究的機遇就更加多。近十年間,ATI與PQ的協作項目包括「Intersection. Intimacy and Spectacle」(2010-2012)、「Shared Space: Music Weather Politics」(2013-2016)及「EMERGENCE. From Shared Experience to New Creativity. Living Heritage / Reframing Memory」(2018-2020)。還有一項名為「Theatre Architecture in Central Europe」(2008-2011),這項計劃讓我們建立了一個有關劇場建築的國際數據庫,資料亦不時更新,詳情可參考theatre-architecture.eu網站。兩個大型國際計劃亦曾使用這個數據庫,可說是一個全球劇場建築的速覽平台。

 

除了大型協作,ATI與全球的非政府機構亦有一些較小型的雙邊合作計劃。我們向來非常支持藝術交流,包括在國外籌備展覽、舉辦國際會議,以至派研究員跟奧地利的專家緊密合作等等。

 

「Intersection: Intimacy and Spectacle」為題的布拉格劇場設計及空間四年展(2011),圖為展館的外觀。(攝影:Miroslav Halada)

 

劇:當庫存的資料和物件愈來愈多,ATI可會遇到儲存空間不足的問題?你們又有甚麼解決方案?

OS:儲存空間永遠是一大難題。ATI現在位於布拉格市中心的歷史建築,絕不適合儲存圖書館內多達十二萬冊的書籍、劇場設計資料、相片,以及其他與劇場相關的物件等。當中最佔位的就是佈景,那些佈景現已儲存於布拉格以外的倉庫,但環境其實非常糟。我們現於市中心改建一座小型建築物,完工後將可存放小量檔案和藏品。這個新場地亦提供了空間,讓我們舉辦展覽,或為較大型的文檔作數碼化處理,亦可作部分員工的辦公室。ATI計劃在五年之內改建一座位於市中心外圍的小型工廈,取代剛才提到的倉庫,長遠為藏品和檔案提供一個理想的儲存空間。

 

未來五年,ATI將會改建這幢位於布拉格市中心外圍的舊工廈,為藏品和檔案提供更大型的儲存空間。

 

劇:ATI的影音檔案由何年開始數碼化?在數碼化過程中,有否遇到甚麼重大困難?

OS:由於準備良好,我們成功得到所需支援。透過挪威的「整存和展示捷克與世界劇場的文化遺產」(Preservation and Presentation of the Cultural Heritage of Czech and World Theatre)計劃撥款,ATI在2008年開展了大型的數碼化工程。回顧整個工程,數碼化其實是最易處理的部分,最重要反而是元數據(metadata),這關乎我們怎樣為資料分類,以至在合適的框架下提供那些數碼化的資料。ATI現有一個名為「Divadlo」(在捷克語解作「戲劇」)的數據庫,把劇場製作化為主要的元數據,日後若需要任何數碼化的資訊,亦主要透過這個數據庫整理出來。

 

整個數碼化工程也談不上有甚麼重大的困難,但局部性的問題還是不時存在。首先,我們需要在質量和數量方面取得平衡。由於數碼化的成本不低,我們也需因應物件的特性,以不同的方式處理。我剛才提到的挪威撥款計劃,讓我們處理有關劇場的照片和底片,以至十五萬張幻燈片。當中尤其重要的是那五萬張底片,若處理不當,就再也沒有辦法看到了,幸好我們外判的公司最終以最高質的方法處理。與此同時,我們還有數以十萬計的剪報,不論尺寸、形狀和儲存狀態都非常參差,更甚是處理這些剪報難獲任何資助,但它們還是需要數碼化。結果,我們需要找學生幫忙,親自處理這些剪報。

 

這幢位於市中心的翻新建築,將被ATI用作員工辦公室、展覽場地、藏品庫,以及把大型文檔數碼化。

 

劇:我們為何需要為表演藝術作存檔和紀錄呢?在可見的將來,你認為表演藝術的出版會有甚麼新的挑戰和機遇呢?

OS:若要保護劇場這種文化遺產,唯一的方法還是演出後設法保存每一項資料或相關物件,再以全面的文檔處理系統配合。我認為ATI的角色,跟美術館和博物館相差無幾。正如我剛才提到,Wikidata或Wikimedia等工具絕對有助我們的工作,但關鍵仍在文檔處理工作必須有系統,讓我們在虛擬世界的海量資訊中取得可信賴的素材,包括節目、票務系統、網上雜誌、廣播、社交媒體等。

 

劇:這是你首次來香港嗎?就來港出席「有一種未來叫紀錄——表演藝術紀錄與發表國際交流會」,你將有甚麼期望和分享呢?

OS:這是我首次來港,也非常期待認識香港更多。其實,自1995年以來,香港的表演藝術工作者已是布拉格劇場設計及空間四年展的常客,我過去也曾跟他們接觸。

 

就這次交流會的分享,藝術文檔處理是我熟悉的範圍,尤其是如何有系統地透過數據庫去形容和整理有關資料。從今天的角度,這套方式看來有點舊式,也許是我還未看到新科技、網上工具或語意網(semantic web)[3] 等為藝術文檔處理所帶來的機遇吧,我也期望在這方面學到嶄新的意念。我認為保持新鮮和創新的態度,有助我們整理海量的表演藝術資料,從中發掘相關的確切資訊。



[1] ATI的辦公室設於Manhart(Menhart)Palace,一座位於布拉格、具巴洛克風格的建築。

[2] 編按:「天鵝絨革命」是指1989年十一月發生於捷克斯洛伐克(Československo),反共產黨統治的民主化革命活動。所謂天鵝絨革命,是和暴力革命對照而命名,意指政權更迭不用大規模的暴力衝突就實現了,如天鵝絨般平滑和柔順。

[3]編按:語意網(Semantic Web)是「互聯網之父」Tim Berners-Lee在1998年提出的一種智能網絡概念,目的是令用家輸入於互聯網的資料轉換為電腦可理解的語言和邏輯關係,從而令人機之間達成有效溝通。
 

 

所有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香港話劇團《劇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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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2019年12月/第28期《劇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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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話劇團戲劇文學及項目發展副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