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上的冰花男孩》——以沉默向香港教育發出抗議
文︰陳希彤 | 上載日期︰2018年12月2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演出單位︰同流 »
地點︰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日期︰20/10/2018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赤道上的冰花男孩》是同流默劇創作「都市三部曲」的終章,《赤》的導演鄧偉傑因一則關於山區男孩每天冒著漫天風雪步行上學的新聞引發靈感,著意於《赤》中呈現現時香港小學教育的狀況,並把這位來自貧困山區的「冰花男孩」放到香港教育的環境下,運用默劇的方式展示「冰花男孩」為香港教育帶來的啟示。默劇就是用身體模仿外在世界的形形色色的一種藝術形式。[1]動作是默劇最關鍵的元素,它成為需要被觀眾經驗及理解的符號,然後再創造成意義。這是默劇最引人入勝的地方。劇中動作符號的所指,會根據觀眾不同的既有觀念而產生不同的能指,最後甚至超越創作者創造這個動作符號的意味。[2]

 

想像的藝術

 

劇中最具象徵意義,又貫穿全劇的動作有兩個:一個是演員以左手模仿拿著平板電腦,右手以食指在平板電腦上連續及有節奏地按壓,象徵中、英、數各科的測考或學習活動。每位飾演學生的演員動作一致,只是間或有人需要停下思考,以讓觀眾分辨他們的學習能力。這套動作一方面隱喻了香港學生在考試主導的學習環境下,每天進行機械式的操練,成為一台只會刻板地應付功課考試的機器;另一方面呼應舞台佈景,在這樣的學習模式下,學生無法把學會的知識融會貫通,因而造就了佈景上零落散亂、無法拼湊完整的文字部件。而這種機械式的學習模式,亦使劇中學生失去創意,這一點體現在女班長於視藝課中無法畫出優秀的畫作;同時亦體現在舞台地板上那模仿中文原稿紙而繪製的空白方格上。另一個則是演員模擬拿著紙張,摺出或小或大的紙飛機。「紙飛機」在劇中擔當重要的意象。摺紙飛機相信是劇場內所有人於童年都嘗試過的動作,它象徵童心、承載夢想、自由飛翔,這些都是學生在香港教育制度下被磨滅、被剝奪的東西。在劇中,紙飛機多次被摺好,又被弄皺被丟棄,表達了劇中角色的內心掙扎,以及對教育制度的對抗。

 

香港學童的悲哀

 

《赤》前半部的情節圍繞著女班長一角展開,她是香港高材生的縮影,整天投入在學習當中,不參與玩樂活動,與同學關係疏離。下課後,在家中仍然不間斷地溫習,甚至通宵達旦。在開學典禮上,女班長接過由校長頒發的「襟章」,挺胸而立,十分自傲。這枚襟章是優等生的身分象徵,後來女班長因成績下滑而被剝奪襟章,她為此表現得十分低落。此處顯示出香港小孩對自我肯定的體現,可悲地被成年人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標籤所束縛。劇中其他學生,亦分別象徵了香港學生正面對的種種荒謬。其中一位反覆以兩手食指指尖接觸又分離,來表現性格內向的學生,他成績優異,只是稍次於女班長。然而他在劇中一直是不起眼的,老師並沒有特別關注他;另一位學生患有哮喘,在最嚴重的一次病發後暈倒,並由同學扶離課室,當時班上的同學只是雙手合十表示默哀,便繼續回到日常的學習中;有一位天資不俗的學生做事散漫,上課時常不專注;最後一位學生不時抹汗抖腳,表現出一種異常的緊張,及面對成績差劣的恐慌。這些角色的塑造與情節,諷刺有些老師只重視成績,忽略了學生的個別性;同學之間只有成績的較量,而變得冷漠及疏離;更隱喻香港學童因巨大的學業壓力,而產生各種生理及心理上的疾病。

 

被影響與被同化

 

《赤》的後半部,冰花男孩伴隨風雪聲與冰藍色的燈光登場,他象徵純淨、未受城市污染的大自然男孩,他對周圍事物充滿好奇,性格樂天,熱愛學習,富有創意,與城市學生形成強烈的對比。冰花男孩的出現為城市學校帶來各種戲劇性轉變,當女班長看到冰花男孩在視藝課出色的表現後,開始重視並不與考試制度掛勾的術科上。劇中本來只重視成績、嚴肅古板的女老師,在看到冰花男孩用葉子吹奏後,喚起作為老師應讓學生享受學習的初衷,遂與一直不屑一顧的男老師握手,認可對方追求自然教學的方式。原本懼怕家教會主席,甚至被羊群家長掌控的校長,也爭回麥克風的使用權,象徵他重拾那保護學生童心的堅定立場。不過,當城市師生逐漸找回教學與學習的初衷時,冰花男孩卻在劇終前登上了高台,心無旁騖地重複他在城市學到的學習動作,顯示他已被城市的教育制度所同化。這樣的劇情處理恰恰形成一個悖論,撼動深思。



[1] 耿一偉:《動作的文藝復興:現代默劇小史》(台灣:黑眼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7年),頁11。

[2] 李秀雲、孫明慧:〈戲劇藝術的符號學解讀〉,刊載於《松遼學刊(人文社會科學版)》,(吉林:四平師範學院,2001年第六期),頁48。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陳希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