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號雞批》:也許你我都只是某種批的材料
文︰羅漢文 | 上載日期︰2017年3月3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攝影:Cheung Chi Wai@Hiro Graphics
節目︰慾望號雞批 »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21/01/20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香港話劇團「新戲匠」系列一直致力培育本土新劇作,過去入選作品大多細訴我們城市或鄰近地區的生活故事,取材富本土特色並較為貼身(生活化)。

 

今季的劇目之一,是新進編劇劉穎所撰的《慾望號雞批》。故事以富科幻電影色彩的未來世界設定,探討一些自古至今、跨時代的人類議題,叩問了當代其中一個重要爭議:

 

到底誰/什麼該(或說應份)「被犧牲」?誰有權主宰?這些「犧牲」是否必然/必要?

 

若要細數,劇中涉及的反思或探討有不少,但要說其中最核心的主題,也許可先從理解劇目開始。此劇劇目似與經典作品《慾望號街車》有關,但內容或主題皆無相關,反而可借後者的英文名《A Streetcar Named Desire》的概念去解讀,即「一個被稱為慾望的雞批」。

 

這個「雞批」象徵了「人類的慾望」,而此劇的焦點不在慾望本身,也不在我們對它的痴迷,而是它的「材料」。正如此劇英文譯名Roads to Chicken Pie所言,也許我們都走在很多不同的路上,但條條道路向雞批,我們都只是某件待吃雞批的一部分。劇中食雞批和培養人型雞的原因看似荒謬,卻活活的諷刺和反映了現實情況。

 

劇中並非主力著墨於雞的情感和反抗歷程,也重於穿插其中的人的生活事情,這樣能夠提醒觀眾:這劇不只是雞的故事,也是人的生活故事。劇中所有角色的「工作」和行動其實都活於一層上流社會的慾望之下,無論你有任何身分、特權,你所作的決定最終都逃不過制度機器的監控,縱使理應為不合理。如此,劇中人類就彷彿都只是被國界圈養、且受層層社會壓抑的「雞」。

 

如此一來,就把「被犧牲」這重點從「動物/食物」的環保議題,拉闊至「人在社會中的定位」;但穿插劇情的壞處,難免會拖慢整體節奏和逃亡的緊張氣氛。

 

編劇和導演藉演出為這議題給出了一個負面的答案:應命。

 

透過三位人角在不同場口的自我透露,展示了相似的特質:對他人的欲求、對情感的價值觀、受制度和成規擺弄等;對照之下,雞們對信仰的單一追求,便顯得更為純粹。如果「被犧牲」或「女人不敵青春」、「要找個好男人結婚」都是一種「命」,人的痛苦就在於情感和思考的複雜,即使面對自己所信仰的「命」也無法全盤接受,我們很易投射自己在他者之上,我們會憐憫他者,也憐憫自己;而雞的幸福,便在於其純粹,對所信仰之事能全情投入、義無反顧,甚至捨身。

 

開場的人雞對話,於劇中其他場口也有互相呼應或對照,探討了某些人類特質在這種「被犧牲」的「命」裡的定位:「了解」和「情感」不能改變什麼,甚至令人更痛苦,那我們是否該將之割捨或迴避?自欺欺人是否我們最好的方法?

這些安排均能把主題和觀眾拉得貼身一點。

 

我相信「女人」應該就是編劇最大的化身,可惜沒能把其情感變化和每個決定之間的內在過程透過演出說明白;而這種不完整的情感進展,亦發生在其他主角,也許亦是阻礙觀眾投入角色情感的原因。

 

而飾演「女人」的彭珮嵐的演出算是準確的,既能展現事業女性的剛強,也能流露情感豐富的一面;尤其在表達那種「不適應」和「掙扎」,我們甚至能透過一些反應或較細的表情看到。而飾演主角雞女「0926」的黎瑩影,適度地演出了一個彷彿從動畫中走出來、天真無邪的少女,甚是合適,尤其聲線運用加強了角色的說服力。而三位飾演多角的新晉演員,能將自身的風格與角色融合,演出三隻各有特色的雞,令人印象不淺。這都有賴導演選角的準確。

 

我相信未來的設定對編劇應有特別意義,因為「未來就是現在的延伸」;可惜佈景和服裝方面,可能礙於資源有限,未有明顯的未來特色,也未能協助突顯劇本宏大的世界觀,至少觀眾應很難看出那時空與現代的分別,充其量只是一間有科幻感的高檔餐廳;而這種僅有的科幻感/時代感,有賴佈景設計採用銀灰色為主調,配搭裝置其中及懸掛其上條狀的白光燈組,更能給我一種冷酷無情的機械氣氛。而這些近似現代的取向,好處在於能令觀眾不會過於抽離。

 

劇中亦有不少燈光和佈景安排甚見心思,例如代表「雞批製造器」的大門效果,有種天堂之門的印象,突顯了在雞的信仰之下,死亡也彷彿變得神聖。而「追捕走雞」的燈光效果,能有效發揮黑盒劇場的特色,營造緊張氣氛和環境,亦十分好看。佈景中央的綠草地最見心思,一方面呈現了「在規限中的人造自然」,突顯了劇中人說的「自欺欺人」的概念,同時亦彷彿象徵了一個令人不願離開的「舒適圈」。

 

結局二人一雞同桌分享雞批的對話,總結了「應命」的三種方式:

1.      強迫接受;

2.      樂天信仰;

3.      不適應和掙扎。

 

如此對觀眾作出最後一次叩問:你在這份慾望和「命」之下,會如何自處?

 

假如編、導希望藉此劇引發觀眾的一些改變的話,劇中的導向未免過於消極,至少作為一般觀眾代入去想,我們也很難想到任何更好的改變方法,看後就只能「應命」。

說說劇本的創作背景。編劇透露她當時剛畢業,苦尋相關工作不果,去了太古城任職銷售員,見識了人生百態;又適逢看到有關「血汗工廠」的影片,一些5、6歲的小孩要在惡劣環境下為我們的奢侈品垃圾做回收工作,反思之下,此劇便寫成了。而這種身不由己的無奈,確實在劇中表現強烈。

 

或許,套用劇中雞男「0510」類似的話:有想法不是奇蹟,我們真的去行動而又做得到才是。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羅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