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美麗的愛人, 你注視著誰
哀淒的眼神, 是否可以愛我
聆聽我那永無止境的歌聲, 聆聽我的歌聲,
找回我那消失已久的微笑,
擦拭為你流下的兩行眼淚……
一首抹去了歌詞的舒伯特《小夜曲》[1],樂手以琴聲揭開了《情人的西裝》的序幕。由當代國際劇場大師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改編自南非作家康·塔巴(Can Themba)的短篇小說,透過簡約的舞台空間處理,敘述一個被種族隔離的南非黑人撞破妻子跟別人偷情的故事。
視覺‧空間
這次演出布魯克以簡約的佈景道具來展示劇場空間。不同顏色的椅子放在舞台上,演員坐立於椅子的活動經已具備明顯的方向性,每一個姿勢方向皆具深層的意思。明顯的例子如女主角偷情被揭發後的坐姿,那套西裝服安放於椅子上並介入他們兩者之間,男主角於飯桌上是面對西裝服,呈現一種對立的關係,女主角雖然坐於男主角旁,但椅子坐位是面向觀眾,而且位於西裝服與男主角中間,呈現一種三角關係的視覺想像。
「如果有一個人在他人注視下經過一個空的空間,就足以構成一個劇場行為。」[2]彼得布魯克以最精簡的人與物,以揭示而非說教的方式,展現了人生真實的處境。虛擬性的劇場處理(例如進食),女主角瑪蒂達一句簡單的獨白「食物快要入口,迅即轉化成木屑。」無需真實的食物或道具,單從演員一個眼神和一句說話,經已表明一切。另外,導演打破了鏡框式劇場演出舞台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安排演員走出鏡框的同時,邀請觀眾內進參與演出進行互動,讓觀者更能投入劇情。
視覺‧符號
西裝於演出中是一個重要的圖符,它見證瑪蒂達的不忠與費勒蒙對他妻子的愛恨。偷情被揭,情人逃跑了,遺下一套西裝,費勒蒙雖然口述只要瑪蒂達配合他的要求,便不會有暴力發生,但他要他的妻子把西裝當作貴賓一樣對待,餵它進食晚餐。費勒蒙籍西裝不斷提醒妻子這羞恥之事,而瑪蒂達被命令帶著西裝上街,心底更如經歷了一場淫婦遊街示眾的儀式,這精神上的暴力遠比肉體所受的更大!
音樂:自由與釋放
黑人、婦女、貧窮,全是受到不平等對待,被邊緣化的一群。此故事背景乃種族隔離時期的南非。劇作並非單純地敘述一個南非黑人撞破妻子跟別人偷情的故事。我們從歌詞和獨白中理解到當時南非黑人悲慘的生活狀況,他們低賤的地位與被種族迫害的事件。值得留意是次演出的配樂並非單純的古典音樂,除了舒伯特《小夜曲》和《即興曲》; 小約翰·施特勞斯圓舞曲等等,還有爵士樂,例如《奇異的果實》(Strange Fruit),樂曲創作靈感來自於一張1930年兩個黑人遭受私刑的照片,在當時以「平等自由」自許的美國,無法完全擺脫種族歧視的樊籬,而事實上這個文化矛盾,為他們帶來了無數的災難與悲傷。爵士樂源自黑人靈歌,他們以音樂抒發心中的情感,歌唱心中對上帝的祈禱,憂鬱的藍色調寄予歌者對自由無盡的渴望。
倘若音樂意味著自由與釋放,三位樂手現場易服的演奏便讓事情變得更有意思。除了劇作最開首部份,女主角於此劇最為明媚的時光可算是能跟不同的婦女學習,並討論一夫多妻制、性騷擾等議題。為何一夫可以多妻?而瑪蒂達則被視為不忠?一直受精神壓抑的她於派對上首次換上色彩鮮豔橙紅色服裝。她為到自己有不同的學習機會而感到快慰滿足,而最有趣的是三個樂手同時首次一起易服,穿上女裝帽子扮演婦女,頗有女權運動下女性自覺之感。
另外不得不提,這次演出的女主角歌聲醇美,三位樂手的現場演奏完美地烘托出劇場氛圍。例如獨白「黑人與狗不得內進」一句,鋼琴手以一個突然性的重低音和弦製造特殊配樂效果,劇場音樂不是可有可無,而是可以「有」得精彩,「無」得出色,音樂有著豐富演出的內涵,它可以成為一個符號,產生具體的意像,並提升多一重的情感語言。筆者尤其欣賞此次演出的導演、劇本改編及音樂出於同一人,整體具有很强的連繫性。
結他手於宵禁下被割下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就如瑪蒂達的心靈正被她的丈夫一步一步地催毁。派對曲終人散,瑪蒂達選擇了結自己的生命,燈光轉入暗淡的深藍,一道三角白色光打落在琴手身上,擺脫陳腔濫調的生難死別,傷感的小調樂曲,編者以具宗教味的巴哈聖樂作結,寄予著得釋放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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