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在和外在之間的現實——風車草劇團的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
文︰梁展慶 | 上載日期︰2011年11月17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主辦︰風車草劇團
演出單位︰風車草劇團 »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日期︰16 - 18, 23 - 25/9/2011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小學時候的我,每晚躺在床上睡著之前都在想著一件事——我這小小的身軀不過是夢中自我的投射,其實我是一個巨人,正躺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做夢。當然我後來知道,莊周夢蝶比我更早。誰人說得了哪一個是現實,哪一個是夢?或者,兩個都是現實——內在現實和外在現實。內在現實就是每個人內心所相信的、所認為是對的,在心裏面都有著鐵一般的證據支持。有時,即便有所懷疑,也靠著佛洛伊德所說的壓抑,加上其他千種百樣的心理防禦機制來維持原判。然而外在現實並不意味就是準確,不過為其他人所相信的,也是千方百計要不相信的人改變心意。

 

賴聲川這個戲《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的主角葉櫻,就是活在這虛實之間、內外之際。她所發明的「時間兩種說」(一種時間是不停地向前,而另一種則停留在某一個重要的時刻)就正是她所相信並每天實踐的。她相信丈夫在多年前給外星人捉去,下載他身上的資料來找方法維持那沙漠化得很厲害的外太空星球。她努力研究天文學,捕捉了其中的規律,計算出丈夫回來地球一聚的時刻,一天一天的等待準備著。她的女兒也有兩個——心中的,認同她等待丈夫/父親回來,和她黏得緊緊的;而外在的,總看不慣母親那「痴痴地等」。葉櫻就是單純地活在自己的內在現實中,享受著幸福的期許出現。

 

然而精神失常的人也是以內在想法主導人生,他們放棄了外在世界,索性將內在現實化為世界的全部,因此不論戲內角色或戲外觀眾都會當她精神有問題。但如果外在世界也不過是其他人所相信的而建構出來,放棄外在現實不過只是不遵從其他人的信念,不服從也不過如此。相反,戲中的其他重要角色,怪怪、老錢和小范,就是太想活在外在現實,迎合他人,卻壓抑了忽略了自己內在的情感。怪怪很小的時候便失掉了父親,對父愛的渴望和對父親別離的怨恨就像老樹盤根般糾結在心頭,不想面對這樣的內在現實便轉投外在那個一味想成名的導演男友;老錢面對不了妻子身患惡疾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以外遇逃避了要照顧妻子的責任,反而妻子死後心裏自責更加激烈,差一點就自殺了事;小范的前妻受不了他那害怕失去而緊緊控制而離開,小范放不下對她的愛便外向地在各區「開檔」希望能碰上她來宣洩他心中的恨意。其實他們都活在過去的陰霾,希望從外在現實來擺脫過去對內在現實的桎梏,不像葉櫻般掌控內在現實地相信過去、活於現在、等待未來。當他們碰上了葉櫻的堅持和毅力也就遇到了面對自己內心的契機——怪怪在排演欺騙母親的戲時面對鏡中的自己,放下了防衛,訴說出對父親的恨意和感情;老錢在扮演葉櫻丈夫那內疚心情時禁不住內心的悲痛而向亡妻懺悔;小范就因為接手葉櫻的手錶攤販而碰上那「疑似」的前妻。內在和外在的現實終究遇上。

 

整個戲其實也介乎想像和現實之間,從開首怪怪扮演記者拍攝「紀錄片」敘述葉櫻和外星人的事情,到石山洞佈景和葉櫻家那一體兩面、外在/內在的轉換,再到後來「疑似」葉櫻丈夫的來臨和兩人消失到外星去,都讓觀眾身處那分不清的虛實之境。「風車草」的這個演出在掌握瘋狂喜鬧及感動人心的氣氛和節奏都很得宜,將賴聲川這個戲放到香港觀眾的共鳴處,在虛實之間、哭笑之中思考我們的情感。只是當我不斷翻看場刊都看不到編劇賴聲川的名字時,心裏想著是否真的有外星人將其名字抽走去了?


(原載於2011年10月第55期《城市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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