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劇《百花亭贈劍》(更新版)——創新帶來的驚喜與隱憂
文︰蔣鎮鴻 | 上載日期︰2019年4月16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第四十七屆香港藝術節
地點︰沙田大會堂演奏廳
日期︰2019.03.02 20:00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曲 »

《百花亭贈劍》為香港粵劇編劇家唐滌生於1958年的作品,[i] 經過毛俊輝導演重新整理、編排,繼去年香港藝術節首次演出後,再在今年藝術節演出「更新版」,劇本與製作均在首演的基礎上再作調整與創新。從整體演出效果而言,是次舊戲新編的試驗確令觀眾對粵劇有耳目一新之感,惟審視演出某些創新的手法,不得不令人反覆沉思,到底創新的同時,如何能與固有的藝術程式取得平衡?

 

翻看場刊中「導演的話」,改編《百花亭贈劍》的創作重點,是希望能「審視整個粵劇的創作過程。從劇本的改編,到表演的手法、音樂的處理、製作的設計等等,以至排練的方式和機制都嘗試作一番探討的過程」,演出「肯定不是單純傳統粵劇的演繹,而更多是尋找戲曲與現代劇場的結合」。《百》劇與固有粵劇演出有別的製作,當中雖不無令人驚喜的處理,但似乎也同時為粵劇日後的發展帶來一些潛藏的隱憂。

 

先言劇本改編,創作團隊大幅刪減劇本內容,並改寫原劇結尾,演出由原劇超過四小時的長度,濃縮至只有兩個半小時。個人認為創作團隊對劇本的剪裁,是整個製作當中最成功的處理。改編本保留原劇本第二至五場的結構,[ii] 只是刪去田連御一角,以及部分繁複的唱段。劇情的發展、轉折,以至角色的形象、關係,在改編本中仍有清晰交代,甚至比以往的粵劇演出版本更能呈現劇情的起、承、轉、合。[iii] 改編者在刪節的同時,亦加入了巧思,例如以「是姻緣,還是孽帳」的詰問貫穿全劇,強調百花、江六雲的愛情與二人身分的衝突,帶出「尋求解放」的主題;〈盤夫〉一場加入安西王責難百花放走江六雲的情節,與鄒化龍出賣江六雲之事遙相呼應,引出後文百花、六雲斥責親人不顧親情的情節,反映「更新版」對「親情」的思考。惟改編本刪去田連御一角,以及田翠雲的大部分戲份,令田翠雲李代桃僵的舉動顯得有點突兀。[iv] 另一方面,原劇〈盤夫〉一場,百花在江六雲回宮前,已從田連御信中得知江花右的身份,以及鄒化龍於南門駐兵之事,因此百花在盤夫的過程中,是逐步證實自己一直受六雲欺騙,直至六雲道出南門安全一刻,終對六雲徹底失望,心理轉折比較豐富與複雜;改編本的〈盤夫〉雖然更為簡潔流暢,但百花卻只是懷疑江花右是否真的與江六雲有私,「南門」的伏線亦不了了之。改動或許是由於改編本著重刻劃六雲與百花的愛情關係,卻令劇情的轉折稍欠清晰,也變相限制了演員的發揮。改編本亦刪去了〈贈劍〉中【漢宮秋月】「金閨咫尺」的一小段唱情。[v] 雖然以詞意來看,刪去此段確實無礙劇情發展,亦使節奏更為緊湊,惟【漢宮秋月】乃《百》劇的經典唱段,改編本更於尾聲重寫一段【漢宮秋月】以作呼應,〈贈劍〉的刪節總不免令人有意猶未盡之感。

 

劇本另一特色,是將原劇結尾重新改寫,帶出「尋求解放」的全新思考。按導演所言,重編《百》劇的原因是此劇劇本「有不足之處,〈贈劍〉這場戲非常受人喜愛,簡直百看不厭,劇情進展流暢,但到尾段就過於倉卒,傳統粵劇傾向大團圓結局,草草收場」,認為此劇「有很大的創造空間,值得探索」,[vi] 負責聯合改編的江駿傑亦認為《百》劇屬於「忽然大團圓」,[vii] 文學顧問陳守仁亦言原劇「結尾草草」。[viii] 個人對上述觀點有所保留,[ix] 而去年改編本重編的結尾,也有「草草收場」之弊,效果未如理想,[x] 但「更新版」的結尾卻作出全新的調整:寫安西王與鄒化龍達成協議,歸順朝廷,並合謀以江六雲作替罪羔羊,百花驚悉父親忘卻初衷,六雲痛恨姐丈不念親情,江花右遂勸二人拋卻眼前所有,追尋自由,六雲與百花因而毅然出走;一眾配角不再於混戰中自相殘殺,改為只有鄒化龍一人於混亂中被八臘殺死。結尾同時刪去百花揚言「殺死江六雲」以報殺父之仇的安排,並將去年演出本中百花責難六雲的一段新曲,改寫為百花、六雲痛斥安西王與鄒化龍的唱段,表達二人的失望與怨恨。「更新版」的改動清晰交代百花與六雲面對親人違背初衷、出賣自己的悲憤情緒,以及二人決定放棄自己的身份、與愛侶共同出走的心理轉折,改變了兩位主角出走的動機與時機,令劇情發展更為合理,更能激發觀眾思考「尋求解放」、「親情」等主題。從「更新版」的結尾可見製作團隊精益求精的創作精神與心力,為《百》劇「更新版」演出帶給觀眾最大的驚喜。

 

再談製作的設計與處理。去年演出之時,佈景、燈光、舞台調度、造型等均是重新設計,與平常粵劇的演出大相逕庭:序幕與結尾安排演員從觀眾席上場及下場;場次轉換期間加入間場音樂,並播出角色對白,呼應劇情,令演出更加一氣呵成;燈光隨情節與角色處境而變動,例如〈闖宮〉一場眾人下場後燈光集中在八臘身上,交代借刀殺人之計、〈贈劍〉一場燈光隨百花送六雲出宮開始改變,一方面象徵場景轉換,一方面也可能暗示百花與六雲情愫暗生的心境。「更新版」按去年的基礎再作創新,例如底景棄用去年的城牆布畫,改用相對抽象的垂簾;在序幕加入江花右與宮女發現有人入侵,江六雲繼而閃避的安排,視覺效果更為豐富。惟是尾聲時兩位主角策馬奔馳,配合【漢宮秋月】的合唱,本意應為展現主角掙脫政治、親情的束縛,滿懷希望追求自由的心理狀態,但一連串高難度的策馬身段反令尾聲變為程式表演,限制了演員演繹角色當刻心情的空間。

 

至於音樂方面,《百》劇邀請李章明擔任音樂總監,角色上下場、唱段的過序等配樂均有重新編排,〈盤夫〉和結尾均有新編的唱段,尾聲與〈贈劍〉遙相呼應一段的【漢宮秋月】亦經重新處理。以觀賞角度而言,重新編排之配樂的確成功營造嶄新的氣氛與聽覺效果,是製作帶來的另一個驚喜。惟是結尾新曲的編排,聽來過份激昂,未能細緻呈現六雲、百花遭親人出賣的失望、悲痛、憤慨的複雜情緒,有點浪費改編者苦心經營的情節與曲詞。近年各地戲曲劇種的配樂創作與編排,皆不約而同追求慷慨激昂的效果,令人有千人一面之感。[xi] 《百》劇尾段新曲的音樂編排,正與這些演出不謀而合,如撇除唱詞與語言,只比較《百》劇尾段與這類演出的編曲,實在難以分辨配樂到底分別來自哪個劇種。其實粵劇使用西樂、創作新曲以配合劇情,早有前例,然而從上世紀的唱片、演出錄音回顧當時的製作,仍能感受到濃厚的粵劇特色,並不因創新而失去粵劇固有的風格。但若日後的粵劇以至其他劇種的創作,繼續使用上述類似的編曲方式,各個劇種又能否保持各自獨有的面貌與風格?粵劇的創作者,又應該如何在創新之餘,同時保留粵劇固有的特色?以上種種,似乎仍是亟需探討與斟酌的問題。

 

演出另一創新的手法,為以新編的音樂取代角色上下場時固有的「鑼鼓點」,更取消了劇中大部分「口古」收結時的「鑼鼓點」。依照導演的說法,「演員所學的都要跟鑼鼓,沒有鑼鼓點就不會做了。」[xii] 以演出的效果而言,一眾主要演員確能掌握角色的心境與轉折,令人眼前一亮,但造成如此效果的原因,是否完全來自取消「鑼鼓點」的手法?粵劇的鑼鼓與音樂,理應配合演員演出,而不是限制演員演繹,也絕非毫無彈性。一直以來,粵劇演員亦會不時改變慣有的音樂或唱段,以至演繹的方式,從而改善演出的效果。《百》劇是次接近取消所有上下場以及「口古」的「鑼鼓點」的試驗,會否有點矯枉過正?個人認為,是次演員表現出色的重要原因,應是基於演出嘗試突破粵劇固有的製作、排練過程,以及導演帶領演員思考演繹的方式,取消「鑼鼓點」只是其中一個表演方式的試驗。是次演出「按照現代劇場的體系排練和製作」,要求台前幕後緊密合作,演員需要參與排練、圍讀、講戲等環節。[xiii] 導演接受訪問時,除了談及「鑼鼓點」對演員的影響,也提到希望演員能主動思考「怎樣運用表演程式,給觀眾講動聽的故事,解釋故事的結局。」[xiv] 演員亦於訪問提到導演以現代戲劇的手法帶領演員理解劇本與角色,再思考如何演繹。[xv] 以上種種都是一般粵劇表演團體未必能負擔的資源與條件,也正因為《百》劇採取與一般粵劇有別的製作方式,《百》劇的演出才能為觀眾帶來上文提到的驚喜與效果。但令人擔憂的是,《百》劇演出的成功,會否造成「取消『鑼鼓點』能幫助演員演出」的錯覺,從而逐步令極具特色的粵劇鑼鼓淡出於日後的創新演出?長此下去,這樣的創新表演方式,是否仍能稱為「粵劇」?雖然以上只是個人多慮,也絕對相信這絕非製作團隊的本意,但仍希望粵劇的創作者與從業員,能夠在創新的同時,不忘傳承與保存粵劇固有的藝術程式,以免令粵劇累積多年的藝術成果終成過眼雲煙。

 

觀看《百花亭贈劍》當晚,可見觀眾層面明顯比日常粵劇演出為廣,當中更有不少學生。從謝幕時熱烈的反應來看,《百》劇確實頗受觀眾歡迎,席上少看粵劇的觀眾,也很有可能因為《百》劇而開始留意粵劇或戲曲演出。如何喚起更多人對粵劇、戲曲的注意,以培養更多不同層面的觀眾,是目前粵劇以至戲曲界需要面對與處理的問題。近來粵劇常有創新的劇本與演出,[xvi] 《百》劇於劇本剪裁、演出長度、製作模式、排練機制所作出的改革與試驗,無疑值得參考,但在開拓觀眾層面、推出創新製作的同時,如何維持固有藝術傳統的保留與傳承工作,仍然需要好好深思與處理。



[i] 《百花亭贈劍》由「麗聲劇團」於1958年首演,劇本改編自明代傳奇《百花記》(又名《鳳凰山》),作者已不可考,原本亦已失傳,只於明清戲曲選本存有散齣,《曲海總目提要》卷四十五著錄全劇劇情梗概。有關《百花記》的資料可參吳新雷主編《中國崑劇大辭典》(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頁104、《曲海總目提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頁2067-2071。《百花亭贈劍》的劇情與《百花記》基本相同,唐滌生改編此劇時,手上只有〈設計〉、〈贈劍〉兩折曲文,陳守仁《唐滌生創作傳奇》(香港:匯智出版有限公司,2016年)收錄唐滌生兩篇於《百花亭贈劍》演出場刊中介紹《百》劇創作之文章。另,京劇、湘劇、莆仙戲、晉劇、瓊劇等劇種均曾改編《百花記》,部分創作由大團圓改為悲劇收場,惟因篇幅所限,未能細作比較。

 

[ii] 手上所存《百花亭贈劍》的文本,為朋友數年前於香港中文大學戲曲資料中心手抄所得,據朋友憶述,戲曲資料中心的版本是按香港文化博物館所藏原劇劇本整理,現仍應存於中文大學。全劇本分七場,但此本中只有第二至第七場之內容,第二場〈設計〉前另有註明「第一場取消」,故第一場內容暫不可考。以下為原劇本第二至七場之內容梗概:

 

第二場〈設計〉:江六雲、鄒化龍設計讓六雲混進安西王王府,獲安西王賞識,八臘定下借刀殺人之計。(百花公主、江花右、田翠雲亦於本場出場)

第三場〈贈劍〉:江六雲醉臥百花亭,百花贈劍訂情,安西王招六雲為駙馬。

第四場〈盜令〉:田連御假意投靠鄒化龍,得知南門設兵偷襲之計,並假意答應回百花營中作為內應。六雲過營訪鄒化龍,被鄒化龍所騙,以為百花於戰敗時仍可從南門逃去。江花右盜令箭過營見夫,鄒化龍灌醉花右,盜得百花令箭。

第五場〈盤夫〉:田連御設法通知百花江氏姊弟真實身份,以及南門駐兵一事,百花盤問六雲,以為六雲郎舅同心相欺,八臘逼六雲服毒自盡,惟百花相信六雲能勸服鄒化龍撤兵,將其放走,不料鄒化龍憑令箭偷襲突圍,田氏兄妹以移花接木之計助百花逃亡。

第六場〈庵拒〉:田連御帶百花往庵中暫避,江六雲得知百花逃脫,追蹤而至,百花不聽六雲解釋離去,六雲悲痛吐血昏迷,鄒化龍目睹一切,感六雲情真,遂設計引百花過營。

第七場〈賺歸〉:鄒化龍假意處決安西王,江氏姊弟嚴詞阻止,六雲更欲引劍自刎,適值百花為救父過營挑戰,鄒化龍遂引百花進營,讓百花從安西王及八臘口中得知六雲有情有義後,相勸安西王上表求和,眾人冰釋前嫌。

 

原稿另附演員表:何非凡(飾江六雲)、吳君麗(飾百花公主)、麥炳榮(飾鄒化龍)、鳳凰女(飾江花右)、梁醒波(飾八臘內侍)、鄭孟霞(飾田連御)、靚次伯(飾安西王阿難答)、英麗梨(飾田翠雲)等。

 

朱永膺編《粵劇三百本》中,亦存《百花亭贈劍》之劇本,共分六場,與上述第二至七場大同小異。另外,據譚榮邦於明報專欄文章〈細說《百花亭贈劍》〉憶述,《百花亭贈劍》開山首演時,確有百花往庵中暫避,生旦演唱主題曲的一場,與上述劇本中〈庵拒〉一場基本脗合,惟文中某些細節則與劇本略有出入,不另列出。

(《粵劇三百本》現藏於香港中文大學;譚榮邦〈細說《百花亭贈劍》〉一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kbarwoymt/photos/a.427968657258807/898968036825531/?type=3&theater

 

按是次改編演出場刊中,由文學顧問陳守仁撰寫之〈《百花亭贈劍》與唐滌生精神〉一文,當中提到「據現存於香港文化博物館的『麗聲劇團』開山本」,「全劇分為五場」,文中的劇情簡介並未包括上述〈庵拒〉一場之內容;陳氏另著有《香港粵劇劇目概說:1900-2002》(香港:香港中文大學音樂系粵劇研究計劃,2007年)一書,當中所載《百》劇的分場簡介(頁163-166)同樣沒有包括〈庵拒〉一場之內容。或因劇本版本不同,故出現歧異。

 

[iii] 網上流傳一段1993年的《百花亭贈劍》演出錄像,由梁漢威、譚詠詩、陳鴻進、新劍郎、岑翠紅等演出(錄像只註明由梁漢威演出,其他演員為按網民留言及個人觀察判斷,當中或有訛誤),演出長約三小時(未包括換場時間),但已刪去原劇本中不少內容:

(一)刪去〈設計〉一場百花與江花右出場的段落。改動或因節省時間,同時讓兩位花旦不需趕場換裝。惟百花與花右出場與安西王的一段對手戲,其實已借花右之口道出百花早有「花月之想」,只是為報父仇而專注練兵,因此〈贈劍〉一場中,江花右才乘機借六雲之貌引起百花注意,令百花不向六雲問罪,以至贈劍訂情。

(二)刪去〈贈劍〉一場八臘與江六雲上場的唱段。

(三)不演〈庵拒〉一場,令鄒化龍結尾態度之逆轉毫無鋪墊。

藝術節的改編本保留了〈設計〉、〈贈劍〉刪去的段落,並將〈盤夫〉一場至結尾重新改寫。比較原劇本與演出錄像版本、「更新版」改編本之內容結構,個人認為「更新版」比錄像版本更能清晰交代劇情的前因後果,以及角色的心理轉折。

(演出錄像來源:https://youtu.be/ZHpJR6itUXU

 

[iv] 田翠雲本為全劇最早出場的角色,以自報家門的方式道出與兄長田連御受恩於安西王的背景;〈贈劍〉時隨百花出場,並於尾段與田連御互通消息;〈盤夫〉一場亦由她協助田連御向百花報信。改編本的田翠雲則於〈盤夫〉一場才正式出場,雖然從改編本的對白已可見她受百花深恩,但相較原本確實較為倉卒,觀眾未必理解其毅然決定以身代百花之動機。

 

[v] 唱段接續六雲「一朝攀上白玉堂」一句,由百花唱出,曲詞為:「金閨咫尺有例哪可闖,青霜寶劍雪亮,任誰個干於法例註定要劍底殤,既為臣伴帝皇,國規哪能忘,復那堪再踰牆,卑劣世間罕,撲火追燈,深宵展翅過玉牆」。

 

[vi] 廖妙薇:〈《百花亭贈劍》怎樣結局?〉,《戲曲品味》網上雜誌。資料來源:http://www.operapreview.com/index.php/網上雜誌/品味專欄/item/951-《百花亭贈劍》怎樣結局?

[vii] 〈《百花亭贈劍》為唐滌生原著加上時代「註腳」〉,《文匯報》(2018年2月24日)。資料來源:http://paper.wenweipo.com/2018/02/24/YC1802240001.htm

[viii] 見場刊中陳守仁〈《百花亭贈劍》與唐滌生精神〉一文。

 

[ix] 從場刊中陳守仁撰文中的劇情簡介來看,製作團隊所據的《百》劇劇本,或正與註3所述的演出本一樣,欠缺〈庵拒〉一場的內容,這很有可能是導致製作團隊認為《百》劇「草草收場」的原因。〈庵拒〉一場中,鄒化龍目睹江六雲向百花剖白不果而吐血昏迷,故決定引百花過營,以成全六雲真情。欠缺〈庵拒〉一場,尾場鄒化龍前段執意處決安西王,後段卻突然請安西王上座並勸其歸降的安排,便顯得無因無由,從而造成「草草收場」、「忽然大團圓」的觀感。但無可否認,〈庵拒〉一場既已交代鄒化龍的態度有變,觀眾已可預料全劇結局,故與唐滌生其他作品比較,《百》劇的結尾相對顯得平淡,或需透過演員的演繹掩蓋劇情之不足。

 

[x] 去年的改編本於〈盤夫〉之後,寫百花誤以為安西王被殺,率領綠林軍以「殺死江六雲、重建百花宮」。百花與六雲對峙之際,安西王出現命百花收兵,但綠林軍不允,自行攻城,電光火石之間全台暗燈,交代百花、六雲突然想起贈劍之盟,衝出重圍,剩下江花右、鄒化龍、安西王、八臘等人互相廝殺。結尾雖然回應「尋求解放」的主題,但百花、六雲突然逃走的情節顯得頗為突兀,而一眾配角互相廝殺的身段安排亦未能營造悲劇感覺,甚至令人啼笑皆非。

 

去年演出以後,亦有藝評人撰文評論改編本結尾的處理:

(一)葉智仁:〈青春新浪潮的局限、界限與無限可能?——談香港藝術節《百花亭贈劍》〉

(資料來源:http://www.iatc.com.hk/uploads/iatc/201812/20181215_033414_z3NYfYQqnU_f.pdf

(二)秋盈:〈可喜試驗,未竟全功──粵劇《百花亭贈劍》觀後〉

(資料來源:http://www.iatc.com.hk/doc/105822

 

[xi] 近年的中國戲曲節曾邀請不同劇種的重排演出,當中2014年永嘉崑劇的《折桂記》選段、2015年上海京劇院的《貍貓換太子》、2016年的蘇劇《花魁記》、2017年陝西碗碗腔《貴妃醉酒》,以及去年調腔的《鬧九江》,不乏類似的音樂編排。

永嘉崑劇《折桂記》演出錄像:https://youtu.be/qrWnjQDlwEw

上海京劇院《貍貓換太子》演出錄像:https://youtu.be/nWD_WIDQvTU

蘇劇《花魁記》演出評論(秋盈:〈蘇劇《花魁記》〉:https://www.thestandnews.com/art/蘇劇-花魁記/

碗碗腔《楊貴妃》演出錄像: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4553194/?p=2

調腔《鬧九江》演出錄像:https://youtu.be/CVXunJmiy2A(順帶一提,此劇部分劇情與《百花記》相似,篇幅所限,不另比較)

 

[xii] 廖妙薇:〈《百花亭贈劍》怎樣結局?〉,《戲曲品味》網上雜誌,資料來源見註6。

[xiii] 草草:〈打開粵劇之門:《百花亭贈劍》的當代精神〉,2018年香港藝術節《百花亭贈劍》場刊,頁26-27。謹列文中述及《百》劇製作方式的段落,以供參考:「除了創作上用劇場的方式來重新解構劇本,《百花亭贈劍》也按照現代劇場的體系排練和製作,要求佈景、燈光、音響、服裝團隊緊密合作。一班年青演員,也要按照嚴格編好的時間表來排練、參與圍讀、聽導演講戲,在演繹的過程中不斷去找更好的處理方式,而不是『拉班做戲』,一個角色一個模板,僅僅停留在熟練角色的戲曲程式上。」

 

[xiv] 廖妙薇:〈《百花亭贈劍》怎樣結局?〉,《戲曲品味》網上雜誌,資料來源見註6。另,毛俊輝導演於《藝術有時》節目中,亦有詳細分享有關「鑼鼓點」的見解與創新手法:https://youtu.be/UwXMBq6S4sU

[xv] 飾演百花公主的演員林穎施曾於《藝術有時》節目分享導演如何帶領演員理解劇本與分析角色,節目連結:https://youtu.be/urAISZUPmSc

 

[xvi] 除了《百花亭贈劍》「更新版」,三月還有由黎耀威全新編寫的粵劇演出《山海危城》,以明代覆亡、清兵入關的歷史為藍本,探討命運與人力之間的衝突與角力。兩部劇均加入編者於今時今日對不同主題的思考,《百花亭贈劍》以舊戲重排的方式,從製作過程作出改革與試驗;《山海危城》則相對跟隨粵劇的固有的創作與製作方式,但嘗試於劇情敍事、角色塑造、故事主題方面另闢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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