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無方》——嘗試尋回生活中的方向繼續前行
文︰格子 | 上載日期︰2015年6月17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一人無方 »
演出單位︰黑目鳥劇團團劇團 »
地點︰牛池灣文娛中心文娛廳
日期︰7/6/201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曾經看過黑目鳥劇團的《去你的愛情》和《在平坦的路上看不到日出》,圍繞的約是三十而立的「半熟成人」題材。是的,「三十」是個老大不小的尷尬年齡,這個數字也曾困惑過我一段日子,特別是接近二十尾三十頭的中童會很自然產生「三十前恐懼症」。查看場刊,觀眾清楚了解《一人無方》是從二零一二年(郭翠怡芳齡廿六歲開始發酵),到她離開中英劇團後跟粱子峰創作了《二人沖激‧去》,嘗試由演員轉變到編劇創作的位置,霎時令她跌入生活的困惑和迷失當中。兩年後,機緣巧合下她到了友人不到五十呎的居住空間繼續醞釀創作靈感,稍後她便跟朱柏康和崔展鴻三人於黑目鳥排練室催生了《一人無方》。二零一五年六月的她正好步入三字頭,《一人無方》的「重演」不只由排練室轉移到牛池灣文娛中心,更讓我們看到正在不斷成長的郭翠怡部份。根據郭翠怡在演後談解說,《一人無方》的「無方」,其實是譯音move on(人生繼續前行),同時亦指涉人生毫無方向,雙重解讀的劇名甚有意思。

 

困難和枷鎖很多時候,只是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我想這就是以地燈帶圍成一個五十呎框框的源由。《一人無方》中的郭翠怡失戀後企圖把自己,困在一個只有五十呎的地方進行「自我療傷」,一個人的獨腳戲就如堅強/軟弱/理智/感情,她一人分飾兩角在拉扯與角力。她把心事、回憶和時間從紅白藍膠袋抽出,並不斷在四角內尋找適當的位置安放。她的碎碎念包含了不忿不甘不情願不面對,卻又以無奈的自嘲自娛來舔傷口。據悉,《一人無方》去年首演之時於廠廈排練室的白色空間進行,郭翠怡憶述,那時是流一滴眼淚觀眾也清晰可見,肢體也是可觸碰到對方的親密距離。我未看過首演,但我會當這個失戀女子是我的好友,完全想像得到她在我面前的抓狂和自語,親密的距離會使我有衝動為她遞上面紙,或是拍拍她的膊頭去安撫她。由白色轉到黑色盒子演出,那個闊寬的空間產生距離感,令我意會到「這是一個劇場表演」。而那種在框框跳出跳入,直面觀眾且喋喋不休的剖白,又有點像活地‧阿倫式的黑色幽默。再加上與朱柏康的對話和崔展鴻等,二人的結他與電子琴現場伴奏,情況又有點大衛牙擦騷的況味。

 

坦白說,入場前本無期待,看畢後又不是很驚喜,但不能否認,《一人無方》某些地方的確觸動到我的多愁與神經。例如,「明明你好想得到一樣野,但就礙於面子關係,你扮唔在乎唔去理甚至唔要,但其實儲咁多面做咩呢?」又例如,「你好想修補一啲野,但其實你唔駛修補,因為個件事根本就係完美,你仲可以修補啲乜?」應該這樣說,曾有失戀經驗和閱歷的朋友,會明白人越大便越缺乏勇氣,而這些話充滿生活中的矛盾與無奈。郭翠怡說,她也曾想過,如果這劇換了女性執導時,效果會否跟現在不一樣?這個劇是由女性角度出發,當中的傷心情歌療傷(孫燕姿《我不難過》)、委曲求全(不想打擾前度而貶低自我價值)、故作堅強(說很多大道理安慰自己),女觀眾是很易代入和產生共鳴的。這些元素命中女性觀眾是意料中事,卻想不到也牽動了一些男性觀眾情緒,有人看後更是大哭。而我也暗忖,郭翠怡與朱柏康的對話(正確是他對郭的調侃),其實是為了提供男性的角度和態度而設計,例如扮演前度、記者、電器師傅來反映一個單身女子的焦慮和孤寂,但我認為這樣的對話並未足夠,又或者索性刪掉與男性對話,專注在她身上也無不可。

 

很多時候,受傷的那方總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慘的人,所有的不對不是全歸咎於負心那方,但其實對方可能很受傷也說不定。在這個男女角色互換、互滲或模糊的世代,也很難定性兩性應該有如何的特質和狀況。再說,個人認為郭翠怡一向給我的形象和本質是「麻甩底」,那種三分小女人的矯情與神經質,再加四分大男人粗鄙的中女格調(利伸︰本人也屬此類,所以有點共鳴)。如果你有看過《去你的愛情》和《在平坦的路上看不到日出》中的郭翠怡演出,你便知那是怎麼的一回事。另一點有趣的是,朱柏康設計了即時錄影的安排,除了要郭翠怡置機拍下整個演出,還從天花板高置角度大特寫拍下她的臉容。我當時是有點不明所以,但當郭翠怡用快鏡倒播她剛才所做的一切,你便明白一個人除了想變成成熟穩重理智的人,還要懂得接受懦弱荒謬甚至是不理智的自己。而這樣的現場錄影和倒播,實際是彌補自己被忽略的部分作為佐證,提醒我們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才可共生共存。

 

跟黑目鳥的前作《在平坦的路上看不到日出》群戲不一樣,《一人無方》以失戀作為切入點探討個人成長,是一種較為私密對話和個人的修行課題。然而,我覺得鬱悶的是,每次他們訴苦或自嘲了一大堆說話後,個人情感的宣洩似乎高於解決實際問題,「苦無出路」的結局是讓我看得有點不是味兒的地方。我坦然,對一些似乎為搞笑而唱歌跳舞的場景感到有點不耐煩,甚至覺得可以省掉。我明白,目測的觀眾大多是十多二十歲的青春少艾,內容若太灰太嚴肅會大大減低那娛樂性,也較難令他們產生共鳴。這個問題就關乎劇團和創作人想要對準的觀眾是那個年齡層和族群,希望下次重演時創作人可再瞄準當下女性在生活中的失焦和窘困狀態,這樣的效果可能會更為理想以免有些位有搔不著癢處之嫌。

 

無論《去你的愛情》、《在平坦的路上看不到日出》或是《一人無方》,它們似乎想表達那種站在半熟成人的人生交叉口,在社會上的階段性自我審視與掙扎。眼見同齡的朋友大多已成家立室或事業有成,對照還是原地踏步的自己︰事業平平,感情空白,毫無計劃,似乎看不到遠景和將來而感到頹然。這應該是正邁向或已經歷過三字頭朋友的心聲,又或許是我們這代對將來感到悵然的寫照。劇末,我們看到那個神經大條的郭翠怡,扯開了圍在地上的燈帶露出了一個「缺口」,那是否暗示「放生」自己一條生路不要再鑽牛角尖?這才讓我意識到,無論是戲裡的失戀女或是戲外生活迷茫的她,創作好可能才是生於亂世中獨身女子的精神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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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八零年代出生,香港新界人,愛吃愛煮愛寫愛看電影,最愛的詩人是西西,最怕沒有幽默感和方向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