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式的生活──囚徒、藍天、窗
文︰蘇苑珊 | 上載日期︰2015年3月3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CHRIS@朱凌凌
節目︰黑色星期一 »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演出單位︰甄詠蓓戲劇工作室 »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日期︰1/11/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節︰新視野藝術節2014 »
藝術類別︰戲劇 »
早上Ellen(韋羅莎飾)駕車前往公司途中,有人從大廈縱身一跳⋯⋯車廂收音機播著《在晴朗的一天出發》。談工作意義等同談生存意義。《黑色星期一》打正黑色喜劇旗號,以自殺開展一天。一直覺得莊梅岩的劇本沉重且富思辨性,像有種拉力牽扯。拉扯來自於角色的內心糾結刻劃,力量來自於深刻觀察與生活累積,如《找個人和我上火星》,近期的《法吻》、《野豬》。作為「新視野藝術節」的作品,莊梅岩的《黑色星期一》與以往劇本不同,她拋開嚴謹的結構鋪排,以六個交錯故事呈現出香港的小人物群像,甚有都市文學[1]況味。
 
碎片式的生活
 
「碎片」是生活的關鍵詞。作品通過多軌運行的劇情模式,回溯死亡前的一天發展故事,方式交錯疊落,分步表達眾多小人物的日常公式:沉重的工作量、緊絀的金錢、嚴苛的上司⋯⋯作品零散化給角色貼上了標籤,使他們成了一個平面的多重存在,與觀眾的內心對照,加上一眾演員的喜劇底子,他們以嬉鬧的態度引發笑彈之餘,更逼使觀眾真實面對工作中的自身迷失。
 
生活所面對的問題並非只求三餐溫飽,更重要的是精神狀態問題。在角色細微深切的感受中,生活表層看似無聊平淡但暗潮洶湧,然後作品逐漸以增補式的手法鑲入作曲家(翟凱泰飾)、家傭(郭翠怡飾)、街頭歌手(黃靖飾)、銷售員(鄧智堅飾)等不同的小故事。角色各有個性,道出觀眾心底話,建構出現今社會的「打工仔」生活群像。
 
這種拼貼敘事模式加強了黑色幽默的批判力度,所有小民百姓在現實和理想中徘徊,在擺盪與無法擺盪、延伸與無法延伸之間相互角力,浮沉著不見底的不安與騷動,彷彿背叛了初衷,在日復日的工作迴轉中作出精神投降。事與事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聯繫,造成了情節之間的非連續性的效果,加上甄詠蓓對於動作與節奏感的著迷:如陳敏兒的舞蹈動作,場景之間以巴西柔術的隱喻方式(借力打力的submission art)進行串接,使節奏張馳有度。在詩意的碎裂中表現生活的紛繁蕪雜,有如後現代小說或社會的拆解、拼貼、重組的多聲部雜燴。
 
囚牢、藍天、窗
 
舞台是導演的畫布,而筆者認為甄詠蓓的作品有兩個重要特色:諷刺及詩意。雖然《黑色星期一》以死亡破題,替作品創出黑色氛圍。但碎片式的故事若不能依附一定深度的哲學思考,只會淪為發洩式的破碎影像,所以作品加進了符號指涉。
 
甄詠蓓以非寫實的手法建構全劇的寓言色彩,令觀眾清楚感受到刻意埋藏的理想與現實糾纏的豐盈隱喻,如牢籠、藍天、窗。舞台大量留白,只有簡單場景如囚牢。演員在裡面進出穿梭,起舞高唱「God paints the world black every Monday」,像動物園中的牢籠,「打工仔」就如被觀賞的動物的卑瑣生存狀態,或者都市牢獄中的囚徒。
 
窗是黏滯舞台空間中的逃生口。自殺的人選擇以跳樓結束生命,陳敏兒飾的婆婆不斷要求家傭開窗。「窗」是禁錮與慾望的弔詭意象:圍堵視野,讓人透過它觀看有
限的世界;圍堵視野的同時,發掘了看的慾望。
 
人必然生活在現實與理想的縫隙,而舞台連續出現的藍天場景與窗和囚牢展示了它們的矛盾關係。工作讓我們每天上緊發條,拚命向前;但藍天能提示我們要暫停腳步,嘗試轉念,像換一種姿態呼吸,換一種邏輯思考,探索工作與生活間的可能性。
 
「If you get tangled up, just tango on. It’s not the end, the show must go on.」
 
在充滿變動的當下社會,《黑色星期一》對周邊的人與生活保持銳利的敏感度,以冷靜清晰的目光審視身邊的人與物,嘗試回應複雜矛盾的生活問題。雖然散場後觀眾始終徬徨於無地,但心裡產生了戲劇性對話,如舞台上的角色──看看窗,選擇精神逃獄;或者破窗,選擇精神連同肉身一同越獄。
 

[1]按在台灣首倡都市文學的林燿德的說法,都市正文的特徵在於「任何符徵的都因被閱讀的角度不同,而出現了多元符指」,「更重要的是,都市是一個變幻、流動的基地,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駐足不移,也不可能將它永遠填滿充實」。林燿德:《敏感地帶:探索小說的意識真象》,板橋:駱駝,1996,頁98。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蘇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