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中華情》觀後感
文︰胡曉楠 | 上載日期︰2014年12月3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網上圖片
演出單位︰香港學院演藝中樂團 »
地點︰演藝音樂廳
日期︰3/12/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十二月三日晚上在香港演藝學院舉行的中樂團音樂會《天下中華情》,由指揮家洪俠帶領演繹當代作曲家劉錫津的一系列作品,其中曲目包括合奏組曲《北方民族生活素描》和二胡、琵琶雙重協奏曲《天緣》等不同種類的現代中國器樂。這場音樂會是我學習西方古典音樂多年來第一次觀賞的中國管弦樂音樂會,所以對這場音樂會裡接觸到的合奏音樂都有特別深刻的感受。我一直而來都非常愛好西方管弦樂,並經常聆聽如華格納和馬勒等作曲家的一些大型管弦樂作品,也因此從小便培養出對西方管弦樂音響效果的一份熟悉感。相反地,我一直以來接觸中國音樂都只是透過聆聽身邊朋友的獨奏演奏,對中國音樂的認知也固然只局限於二胡和古箏等的獨奏音樂上。所以,當在音樂會上感受到中樂團演奏出的聲效時,我頓時對現代大型中國器樂合奏在音樂塑造上的能力刮目相看,由此對現代中國音樂有了一個全新的體會。

 

當晚中樂團䦕場演奏的合奏曲《連年有餘》令我對中樂合奏的獨特聲效印象特別深刻。從彭修文在五十年代䦕始建立中國新型管弦樂團的初型起,現代中樂圑在二十世紀的發展深深受到西方樂團觀念和操作模式的影響。某程度上,現代中樂團以「吹彈拉打」的樂器分類法來設計樂團的鋪排,把高音的拉弦樂器和吹管樂器分別放置在樂團的左前及中後方等設計,是完全抄襲西方管弦樂團的模式。但實際上,中國傳統樂器的音質和聲效又未必真正適合西方形式的大型樂團合奏。雖然二十世紀的中樂發展當中作出了改革傳統樂器來配合樂團演奏,但中國樂器始終擁有自己獨特的聲音;所以,即使現代大型中樂合奏與西方管弦樂團的模式完全一樣,兩種樂團奏出的聲效仍然有截然不同的果效。我在開場曲目《連年有餘》中正正能感受到中國管弦樂的特色。

 

比起西方管弦樂,現代中國器樂合奏的聲效在織體上較為薄弱,尤其在低音樂器的襯托上。另外在樂曲製造高潮的手法上,西方管弦樂通常透過加強低音部份的和聲和提高音量來營造緊湊的氣氛,重點以和聲的變化來帶出高潮。但在中國器樂合奏裡,高潮的塑造往往是通過不同種類樂器音色上的強烈對比來把音樂的張力提高。所以,中國器樂合奏的特點在於不同樂器同時各自展示其獨特音色而產生一個有趣及多元化的整體效果,而同學們演奏的《連年有餘》也令我體會到這一特點。雖然在聽覺的感官美上,我仍然鍾情於能體現濃厚織體的西方管弦樂,但在中樂團的演奏當中我也能欣賞到現代中國器樂合奏的獨一無二之處,讓我瞭解到琵琶和二胡等傳統樂器如何在一個受現代西方合奏影響的模式底下仍然保留原有的中國特色。

 

除合奏樂外,音樂會中另外一個讓我深受啟發的地方就是現代的中國器樂協奏曲這一曲種。《魚尾獅傳奇》和《天緣》分別為一首高胡協奏曲和一首二胡、琵琶雙協奏曲。各曲在結構上都有一些模仿西樂協奏曲的寫作手法,如在樂曲的高潮尾段加插華彩段(Cadenza)。在《魚尾獅傳奇》中,作曲家利用一個合奏的序段來引入高胡的獨奏段落,在樂曲的結構上完全模仿了西方協奏曲的基本鋪排。無獨有偶地,《天緣》的整體結構也跟一般的西樂協奏曲非常相似,例如利用三個精心設計的樂章鋪排來帶出音樂情感上強烈的對比;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天緣》的第二樂章採用了一個較輕快的速度,而西樂協奏曲裡的第二樂章通常都是較為慢和抒情的。《魚尾獅傳奇》和《天緣》雖然在寫作手法上都模仿了西樂的模式,但又與此同時保留了中國傳統演奏的一些特色。譬如,西方音樂傳統的雙協奏曲裡,兩個獨奏樂器演奏的旋律題材通常來自同一主題,但在《天緣》裡,琵琶和二胡各自所演奏的旋律都非常不同,製造了一個對比鮮明的「對話」效果,體現音樂上糾纏不斷的豐富情感。聽到《天緣》,我不禁想起一首我心愛的西樂雙協奏曲:布拉姆斯的A小調小提琴、大提琴雙協奏曲。雖然在布拉姆斯的作品中,小提琴和大提琴之間也有許多互相交織、扣人心弦的部份,但比起《天緣》裡的獨奏,布拉姆斯在兩個獨奏樂器上設計的旋律主題較為精密和一致,並同樣體現一個貫穿全曲的「A-E-F」主題。自巴洛克時期巴哈的創作起,傳統的西樂雙協奏曲在寫作手法上都傾向統一兩個獨奏部份,為突顯兩個獨奏的相同重要性,而對比也是在這一大前提底下產生。反觀,在現代中國器樂雙協奏曲裡,兩個獨奏以對比為主,而樂器之間本身存在一個音色上互相襯托的獨特關係。某程度上,這關係可算是中國傳統器樂合奏樂的一個特點;即使在江南絲竹的器樂合奏裡,樂器和樂器之間的關係都是偏重互相襯托多於合力演奏。這一合奏上的特點也被近代的中樂作曲家融入在現代曲目的創作裡。還有,《魚尾獅傳奇》和《天緣》皆為中國標題音樂,表現到現代作曲家如何把一些傳統中國文化題材灌注到西方的音樂結構裡。《魚尾獅傳奇》的題材取自於中國南方民歌和戲曲音樂,而《天緣》則採用到江南的音樂元素,而體現了現代中國音樂如何「洋為中用,古為今用」。

 

總括而言,聆聽了十二月三日晚上的中樂音樂會後,我對現代中國音樂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全新體會。從中樂團的演奏裡,我感受到大型中國器樂合奏怎樣攝取西方古典音樂的元素來推動現代中國音樂的發展。無疑,西方古典音樂經過幾百年的蓬勃發展,在管弦樂配置和音樂結構上的觀念都比中國音樂成熟。但中國音樂本身的優勢在於其音色上附有的獨特民族特色,我們並沒有必要去嘗試利用中國樂器來完全複製西方音樂的模式。反而利用別人的經驗來配合自身的條件,中國器樂合奏經過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興起,漸漸也塑造出自己特有的文化和聲音。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胡曉楠畢業於英基國際學校協會沙田學院,現時為香港演藝學院音樂學士(榮譽)學位二年級生,主修鋼琴,師從黃懿倫教授。志願日後從事音樂教育及推廣工作,成為一個把自己對音樂的熱誠與人分享的樂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