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quus馬》──牢籠著的性慾激情
文︰梁展慶 | 上載日期︰2014年6月8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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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神戲劇場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香港賽馬會演藝劇院
日期︰14/5/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Equus 馬》 一戲近年重新引起注意,主要因為該戲分別於 2007和 2009年在倫敦 West End和紐約百老匯重演,其中,由曾飾演哈里波特的演員 Daniel Radcliffe演戲中十七歲的男主角Alan Strang更是關注的焦點。這戲在香港的演出,也因著歌手張敬軒及方皓玟有赤裸激情演出而獲傳媒注意。媒體往往只著眼於這種話題炒作,但這個戲確實和情慾密不可分,雖然導演甄詠蓓在「導演的話」中只籠統地說 Alan有著澎湃激情,但其實Alan激情的源頭就是性。


《Equus 馬》 講述一名十七歲的少年 Alan因刺盲六匹馬的眼睛而被判入住精神病院,由專治少年人的精神科醫生 Martin 治療。整個故事是由 Martin敘述,慢慢拆解箇中迷團。 Martin以佛洛伊德心理分析方法,嘗試以 Alan的家庭背景切入,知道他父親 Frank是一位思想守舊的無神論者,不但壓制 Alan對宗教的熱情,更有一次阻止他接觸很喜歡的馬,而馬在佛洛伊德心理學裡象徵性慾。 Alan的母親 Dora來自一個有名望的家族,也是虔誠基督徒,他會和 Alan說聖經故事,並以基督教倫理來教導 Alan。雖然母親教導的同樣是壓抑性慾的價值觀,他的和藹令 Alan喜歡他說的有關宗教和馬的故事,也接受和認同了母親對性的保守價值觀,相反父親的古肅和霸道令 Alan害怕甚至討厭他,這關係正是佛洛伊德所提出的戀母 (弒父)情意結的變奏。 Alan對馬的喜愛,也很可能是由戀母的情感轉化而來。後來他認識了在馬廐工作的少女 Jill,因而有機會到馬廐兼職,令他可以撫摸馬匹,甚至半夜偷偷脫下衣服騎馬到處奔馳。母親教導他的性道德,以及他對馬的情慾以至如宗教般的崇拜,引致他最後當和 Jill做愛之時產生極大的罪咎感,程度大得他的「自我」承受不了,引致他精神崩潰,做出異常凶殘的行為。這個心理分析過程令 Martin意識到人與生俱來的情慾能量和社會規範束縛的矛盾,引發他思索自己心靈困乏的處境。


這次的演出很大部分緊跟劇本,例如,所有演員都會在演區不同的地方見證台上發生的事,包括飾演馬匹的演員也會待在馬槽裡,看著整件事的發生,依照劇本在適當時候低聲哼唱,如祭祀儀式一樣,象徵馬神Equus的存在。這樣的設定有如古希臘劇場裡的群眾,負責交代劇情和角色的情緒心理。而且因為交代故事的是Martin,整個故事是他的主觀呈現,舞台上Equus的存在,意味著Martin受到Alan感染,激發他意識到潛藏的性慾激情。Martin後來甚至加入群眾,戴上面具,說出 Equus的話,更清楚表達Alan的意識已經融入了他。黃秋生對於角色情緒和對白掌握的精準,使他的演繹能夠帶出 Martin那種和其專業不能割裂的理性,展示出中年人懷念年輕時候的單純情緒,就如早年社會上好一些中年人對《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那齣電影的追捧一樣,將Martin那種淡然的無奈和失去激情的神態活生生地呈現,令觀眾深切明白Martin和妻子那種相敬如賓的無性生活所產生出來的牢籠感覺,從而體會到他對古希臘文化的喜愛也只不過是葉公好龍式的探究。


張敬軒演繹十七歲甚至更小的Alan,當中有些異於常人的舉動和情感並不易演,但張敬軒也能掌握得到。然而,我嫌張敬軒演得太孩子氣,雖然Alan這個角色是少年人,處事未很成熟,欠自信心甚至有心理障礙,但如不留意對白,有時真的不太能分清十七歲的Alan和小時候的他有甚麼分別。例如有一場Martin提議Alan用錄音機錄下他想講但又不好意思當面講的事情和感覺,Alan起初不願,說那是十分愚蠢的行為,但後來卻偷偷拿走錄音機;張敬軒演Alan說話的聲調顯得較高,偷偷拿走錄音機的動作也略為笨拙,就像小孩子嘔氣一樣,反而不似少年人刻意扮成熟。如果他能夠以較低沉的聲調、短促的說話,外表更明顯地裝成冷漠、不在乎那樣,更能顯出Alan深層的心理狀態──故意壓抑,其實心裡渴望有個明白自己、可以和自己傾談,像父親般的導師,以取代經常說教的Frank。

 

演 Frank的陳永泉和演Dora的伍潔茵演技毋庸置疑,其形體和對白將其實在劇本中頗為刻板的父母角色和情感演活過來,令觀眾能感受到他們作為結婚多年、價值觀相異的中下層中年伴侶的勉強相處和無奈。例如當Frank向Martin講述Dora和Alan在宗教觀念上與他「作對」的時候,陳永泉以雙手模擬插向自己胸口,表達Frank那種有口難言的切膚之痛。Dora和Martin初次見面時,伍潔茵那微微向前的形體,雙手交疊,低聲下氣的演繹,不但將Dora那保守和安守本份的母親演活,也透露出他對Alan的著緊。演馬匹的演員形體表逹出馬匹的神態確實精采,帶出Alan騎馬馳騁的神態,而導演捨劇作家指定的運動服而要馬匹演員練成和展現結實的肌肉,除了呈現出馬匹的線條和力量,也能加強這戲所強調的性解讀。


這個戲在今天香港這個情景下演出,確實有其社會意義。雖然精神科醫生不再以佛洛依德心理學作治療,但保守的性道德論述藉著原教旨主義企圖對同志權利打擊而肆虐橫行,中産社會對規範的習以為常,為學位、為錢而扭曲自己一生,認為禮貌周周便等於有理,激動辯論就是橫行盲撞,這個戲就指出壓抑激情就是精神扭曲的開端,丟掉熱愛就是殺死生命的時候,就如Martin夢到自己成為殺嬰祭司那樣,最後只落得如Frank和Dora以及Martin兩夫妻那樣可笑的關係。所以我不明白為甚麼導演選擇以女演員來演「小金子」,因為在劇本中「小金子」是雄性馬。在這次演出上,看不出這改動想突顯甚麼訊息,反而令我質疑是否為避免媒體用同性戀來炒作,或是為符合觀眾的異性戀期望?要觀眾反思,是否應由劇場本身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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