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筆陣】《十二生肖》概念好 惜效果欠佳
文︰塵紓 | 上載日期︰2017年1月9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節目︰十二生肖 »
主辦︰香港中樂團
演出單位︰香港中樂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日期︰12/11/20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2017年1月

十一月十二日香港中樂團舉行一場規模宏大的《十二生肖》音樂會,除動員全團樂手外,亦邀得一個由台北愛樂合唱團與香港中文大學合唱團組成的逾百人大型合唱團,負責樂曲裡的合唱部分;另邀得男高音王典和穆福淳及女高音陳美玲負責獨唱部分。此外,戲劇界的陳淑儀、朱柏康、郭翠怡亦應邀擔演穿插於樂曲之間的戲劇部分。

 

集歌樂劇於一身

 

由此可見,這個《十二生肖》音樂會,是集歌、樂、劇於一身,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糅合聲樂(合唱與獨唱)、器樂(「香中」演奏)和戲劇(陳淑儀等三人的些許對白和大量形體動作)的大型演出。

 

這場音樂會的重點固然是十二生肖,但音樂會初段先演一首由「香中」與台灣國樂團聯合委約作曲家何啟榮創作的《丹鳳遨遊》,而此次是這首樂曲的世界首演。

 

從演出的意義來看,安排《丹鳳遨遊》在這場題為「十二生肖」音樂會首演,實在相得益彰。十二生肖當中,龍是瑞獸,如果在十二生肖之外,有一首描述丹鳳的樂曲,實在是一個挺不錯的龍鳳搭配,很切合我們的傳統觀念。

                      

《丹鳳遨遊》題不貼文

 

可惜,概念雖好,但《丹鳳遨遊》的樂曲內容,頗為叫人失望。根據作曲家在場刊的「樂曲介紹」親述,「這首樂曲的靈感來自一場夢。我夢見自己邂逅到一隻丹鳳,牠在唱一首優美的歌,於是我騎在牠的背上,翱翔在一個如夢如幻的樹林間,沿途見到各種珍禽異獸……」

 

根據作曲家的說法,是他騎著丹鳳,由丹鳳載他遨遊,而不是像標題所說,丹鳳遨遊,蓋因遨遊的是他,不是丹鳳。嚴格來說,如果以「丹鳳遨遊」作為標題,就是題不貼文(不是文不貼題)了。

 

突顯不了器樂特色

 

如果標明是「丹鳳遨遊」,觀眾自必期待以音樂表達丹鳳作為瑞獸的遨遊意態,而如果說是遨遊,當然是描寫閒適飄逸、隨心寫意的狀態。然而,整首樂曲卻予人一種既不飄逸又無閒適而只覺緊張不安的感覺,與「遨遊」一詞,大相逕庭。全曲聽來,只覺是一堆一堆的音,拼在一起。

 

當然,題不貼文也好,文不貼題也好,這不算是最大的問題;問題反而在於樂曲本身的述說能力。作曲家雖然一如親述,「用了許多獨奏、二重奏、三重奏等方式,來突顯各種樂器」(見場刊「樂曲介紹」),但從所聽到的音樂判斷,作曲家似非暢曉各種樂器,因而無法突顯各種器樂特色。不過,既然這是他第一首為中樂團創作的樂曲,我們殷切盼望,他在總結經驗後,他日更臻善境。

   

先有詞後有曲再添劇

 

至於這場音樂會的重點節目,即是集歌、樂、劇於一身的《十二生肖》,從創作意念來看,實在好得無比。試想,環顧中樂的寶庫,以各種靈禽瑞獸、動物牲畜為題的樂曲,多不勝數,但以十二生肖為題而把十二種動物繫於一曲,則無所見。換言之,這是一個絕對可以大書特書的題材,實在叫人興奮,《十二生肖》的演出,觀眾確實殷切期待。

 

這套《十二生肖》,是台灣作曲家錢南章與文學家賴美貞夫妻檔的共同製成品。據他們親述,這套帶有唱詞的樂曲,是先有詞,後有曲。換言之,是賴美貞以文學創作的樣式(總體上是近似新詩的鬆散文體),就十二生肖裡的各種動物,隨心所想,發為詞章,充分彰顯靈感與心念的馳騁。詩成之後,由錢南章隨著詩文之意,譜成歌曲。

 

格調迥異 何以適從

 

整體來看,十二首樂曲儼然是一個組曲,也可以說是一個拼貼而成的圖畫(collage)。樂曲之間,並無明顯關連,而是按作者情懷而各有表述。這種做法,本身當然絕無問題,但由於表述不一,格調迥異,致令觀眾難以適從。

 

然則,樂曲格調如何迥異?舉例說,在描述十二種動物時,有些是泛指某種動物的共相(即該種動物的一般樣貌狀況),有些卻專寫動物的殊相(即某類動物的個別例子),當中的「虎」,是以武松打虎為題;「蛇」是以白素貞這條白蛇為題;「馬」是以赤兔馬、關公過關斬將以及八駿馬為題;「猴」是以齊天大聖為題;但寫「豬」時,卻沒有為著「連戲」而寫大聖爺師弟豬八戒。如此一來,時殊時共,時而泛寫,時而專寫,在詞意與樂感當中,實難適從。

 

「牛」的一段 突兀難受

 

格調不一的情況,以「牛」最為突兀。這段作品,在器樂、唱詞及語言三方面,都大有可議之處。首先,如果描述「牛」,觀眾自然期待樂曲以雄邁樂聲,描寫牛的勤勞幹勁,以至力大體健的意態,可是全曲卻低回幽怨,到了最後,才來一大爆發,以配合唱詞最後一句:「牛就是牛,牽到北京嘛是牛」。撇開政治觀念的表述不談,而單從藝術考量,把一句政治色彩極濃的唱詞,放在十二生肖當中,而其餘十一生肖卻無政治含意,這個樂段與唱詞就顯得完全格格不入了。何況,在語言方面,特意以閩南話而非全場所用的普通話(或台灣所慣稱的國語)唱出,此舉益見突兀。

 

文詞粗疏難以入曲

 

縱觀十二首新詩,總覺文詞粗疏,流於俚俗而毫不凝練。如果單以文本示人,而以新詩視之,倒無不可,但若硬要譜成歌曲,則礙於詞劣而難以入曲。所以,整晚的歌唱,藝術水平不高,有點覺得動員百多人的合唱,以及三個歌唱家的獨唱,還落得「唱了也是白唱」的收場,實在叫人惋惜。

 

戲劇效果適得其反

 

至於陳淑儀三人所加插於其中的形體動作,總括而言,實有蛇足之嫌。他們三人每次上場,不但無助於為樂曲添姿增華,反而所有的插科打諢,徒添窒礙,破壞氣氛。舉個簡單例子,當述及「猴」時,台上所唱所奏,是關於美猴王,他們三位演員卻拿著吹氣的塑料錘子,在台上亂敲一通,與樂曲毫不搭配。(據悉此音樂會在北京舉行時,在台上為樂曲搭配的,是一位穿上美猴王戲服並且勾了臉譜的京劇演員)雖說創作貴乎自由,但始終要講求藝術智慧:台上所加添的物事(包括以台詞及動作所呈示的戲劇),必須有助闡述曲意,而斷不是罔顧曲意,為攪而攪,以致適得其反。

 

大好的十二生肖題材,卻讓筆者敗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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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藝評人,活躍於戲曲、音樂及戲劇評論,專欄作家;現任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董事兼專業會員,並歷任香港藝術發展局藝術顧問、撥款審批員及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