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天宮:尋常百姓的故事——
上載日期︰2012年8月24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節目︰大鬧天宮 »
主辦︰何。必館
演出單位︰何。必館 »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日期︰2012-11-16-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其他 »

文 : 何應豐、意珩對談 | 主持:朱琼愛、陳國慧 / 何:何應豐 / 意:意珩 / 整理:李慧君

 

主持:不如先談談創作背景?何應豐你一向都是編、導一手包辦,為何今次邀請意珩寫劇本?

 

何:我一開始沒打算找人編劇,但機緣巧合看了她寫的《盛勢》,文本邀請我去想像一個世界,讓人感受到她對中港交流的特殊觸覺。而《大鬧天宮》的重點是內地城市現象,這是香港人無法完全做到的。而且我想和未合作過的人一同工作,希望帶來衝擊和挑戰。

 

主持:意珩,他最初是怎樣接觸妳的?妳為甚麼決定和他合作?

 

意:我有看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出版的關於何應豐美學的書,當時已覺得他是香港戲劇的另一種符號。《盛勢》演出後他來自我介紹,說我的劇本寫得挺好。後來他告訴我這個作品的意念,問我有沒有興趣參與。他想做Total Theatre,把所有元素匯聚起來一起探索。這樣做編劇很有新鮮感,而且因為不是劇本主導,我不會面對太大壓力。

 

何:但我覺得對她來說是個頗大的挑戰,因為這個計劃早已有構思和創作班底,她必須在這框架內工作。我一開始就告訴她,作品關於富士康事件,要去探討這些過去了大家就不再關心的事。另外,她對《西遊記》的「馬騮」情有獨鍾,《盛勢》中那「馬騮」也為今次創作提供了想像。

 

意:他說會把現代戲劇和戲曲的形式混合,方法就是使用《紅梅閣》和孫悟空的形象。《西遊記》在我心目中,就是孫悟空如何自處,以及和環境鬥爭的故事。

 

何:至於李慧娘,我曾在不同媒介做過幾次探索,但即使是同一個文本,有不同的切入點,說的是很不同的故事。這次聚焦在李慧娘和賈似道的關係,就像今天的中國女工,被困在手無寸鐵的處境。另外,我覺得可以把戲曲的美學資源延伸到當代劇場中,例如程式概念、音樂與表演者之間的關係等。戲曲並不著重「追故事」,而是展現當中的人情和矛盾,可惜現在大部份觀眾入劇場都只為了「追故事」,我反而對故事發生的原因感興趣,藉此重新思考這些文化和社會現象。我覺得她可以由《紅梅閣》的階級性著手,因為四百多年前的賈似道,到了今天依然存在,只是換了不同的面相。這種時間的軸線,對她書寫上提供了很有趣的想像空間。

 

意:我問他怎樣看待李慧娘的遭遇,他說重點是她對裴禹的回眸一眼。他覺得這一眼不是私慾的愛情,而是抽離地欣賞,這欣賞來自於某一瞬間對生命或某些處境的理解。這提升了我對李慧娘的看法,她的形象不再只是個愛情故事,而有很多化身、很具現代性,這是關於我們在環境中如何自處。本來我很抗拒陰暗的故事,但現在我會集中寫七個靈魂如何回頭看自己生命中經歷過的東西。另一方面,我覺得孫悟空一直被教他「七十二變」那個師父騙了,因為他一生追隨著那些教誨,卻發現在目前的世界其實行不通。所以他幫那幾個靈魂,可能也是在幫自己印證某些東西。不過最後他發現,那師父正正就是賈似道。

 

何:大家覺得這個作品很陰暗,是因為習慣了歷史裡都是帝王將相、英雄人物的宏大故事,而忽略了每個平民百姓都是storyteller,當有事情發生時,就立即把他們標籤起來然後定案,忘記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有空間去容納這些聲音,社會才會有本質上的進步。我選擇以七個女工去描寫一個角色,就是因為現實中有千千萬萬個李慧娘,她們的故事被抹殺了,連最卑微的尊重都得不到。

 

意:他一直強調尊重,令我想起在微博上看到:「每個人都有一間富士康,每個人都活在一間工廠裡面,分別是你自己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許多有仁德的人看起來像很冷漠,其實他們不是無情,而是以平等之心看待所有生命。這就是我們這個戲的核心意義。

 

何:至於創作過程,她要在過往的書寫習慣中,尋找今次書寫的脈搏,就像經歷一場戰爭。因為她通常是完成整個文本才交給導演,但我希望她寫了一部份後就給我看看。對我來說所有作品都沒有所謂「完成」的狀態,只代表在這個階段她對議題的理解,也讓我和她有個基礎去進一步討論,並匯合其他創作人員的關注點。所以我有了文本之後會一段段和演員嘗試,再和她討論有甚麼可以延伸發展,這是個有機互動的過程。因為我著重的不是寫了出來的文字,而會挖掘背後沒有說出來的東西,這些留白的地方正是戲劇性所在。所以在排演時,文本會隨著各演員的詮釋,變得更濃縮更洗練。

 

主持:故事說的是工廠女工,香港卻已經轉型成為金融社會,本地觀眾怎樣找到切入點去理解?

 

何:香港人在內地開廠賺錢,這些事怎會與我們無關?況且我的創作不是讓觀眾入劇場消費,而是要他們自行創造和想像。如果真要找一個切入點,就是賈似道這個人物,因為他仍在我們四周,在本質上,他甚至代表了當今世界的狀態,就像是全球化現象。我們以為工廠是陳寶珠年代的東西,但我在新蒲崗排戲,每天都遇到在工廠工作的人,只是整個社會把他們視為隱形。

 

意:越聽他的解說,我越覺得自己在這個作品中,就是要發揮「點綴顏色」的作用。因為這個議題本身很強勢,也很陰暗,我覺得他需要我在中間加點顏色。

 

何:對我來說,顏色有很多不同的層次和色澤,關鍵是你怎樣去咀嚼。她的文本正正提供了色澤內涵,讓演員、作曲等互相碰撞、嘗試,我很享受這種不定性。所以我從不覺得大家是為劇本和導演服務,我只不過根據大家提供的資源去統籌創作。

 

意:我習慣了劇本先行,創作時獨立思考,完稿後才給導演。所以開始合作時有點辛苦。我想問導演:如果有觀眾問,你想他們在劇中看到甚麼,你會怎樣回應?

 

何:他們想怎樣看都可以,那是他們的決定。我可以分享創作的出發點和經驗,但演出不是要呈現目的,而可以呈現一個問號,甚至一個自己都未完全明白的現象。對我來說,藝術是個叩問的過程,由一個假設開始。

 

意:由一個賈似道開始。

 

何:「虛假」的「假」。

 

意:如果你問我,我希望自己在參與的過程中提供一些顏色,讓導演和演員在舞台上畫畫。

 

何:對,沒有這些顏色我就不能畫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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