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翻釵影:情話紫釵的改編
文︰洛楓 | 上載日期︰2010年5月27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Keith Hiro
節目︰情話紫釵 »
主辦︰香港藝術節
演出單位︰香港藝術節 »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日期︰4 - 9/3/2010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如果問過去五十多年來有哪些人物或經典故事,令香港演藝工作者念茲在茲,紛紛以不同的媒體形式改編搬演?相信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唐滌生和任白的戲寶——從七十年代開始至千禧世代,唐氏的戲曲劇本不斷被挪移為電視劇、現代舞和多媒體劇場演出,載體或有不同,但對任白的眷念卻不因世代的遠隔而減損或褪色;尤其是去年適逢唐滌生逝世五十周年、任劍輝逝世二十周年,便先後有鄧樹榮、刑亮合作的《帝女花》舞蹈劇場、劇作家滿道以《再世紅梅記》為藍本改編的《祇有香如故》。這一趟香港藝術節委約的劇目《情話紫釵》,便是由毛俊輝導演,並聯合莊文強、麥兆輝編劇,舞台上力圖借助「戲中戲」的結構,再現任白《紫釵記》的曲藝精華。

 

《情話紫釵》鋪展古今時空交錯,演說「現代愛情」困境,古代的霍小玉(胡美儀飾)與李益(林錦堂飾)愛得轟烈堅貞,現代的Kelvin(謝君豪飾)和Jade(何超儀飾)卻滿懷利益計算,台上既有戲曲的演唱行段,又有現代痴男怨女的故事,再以一班男女旁觀者的加插解說,連起兩個時空。由此看來,編導極具野心,也花盡心思接換場景的調度,而「墜釵燈影」、「吞釵拒婚」、「花前遇俠」及「劍合釵圓」等選段的細膩展示,也流露編導對任白經典的眷念情懷。可惜,部分角色的演繹拘謹(如何超儀),中間穿插的解說過多,造成敘述的斷裂和干擾,每當台上推出「梳化」道具的時候,觀眾便知道又是到了解說的時刻,從而更使「古代」與「現代」兩個時空無法虛實相應、彼此融合。事實上,上半部的「古代」還能夠散發「虛」而「輕盈」的映照魅力,但到了下半場,經由那麼多的解說積壓後,也變得越來越沉實呆滯!

 

《情話紫釵》讓我們體味編導對古代愛情的浪漫嚮往,卻無法帶動觀眾投入觸動的境界,原因也許來自編導演者對原著愛得深切,囿於其中而難以自拔。當然,沒有沉溺的激情也無法深入經典的世界,產生再現的渴望,然而,「經典」難於「再現」,卻是每個改編者無法趨避的難題,尤其是任白的戲寶,早已深入民心,銘刻於香港文化光華散射的圖譜上,改編者要不大刀闊斧,要不深入骨髓,否則無法突破框框的限制,另立典範。是的,改編任白戲寶是困難的,因為唐滌生原著劇本濃縮太多藝術精華,人物、情節與唱詞、說白皆層層環扣,總使人無法割捨,如何擷取和創造,不但考驗編劇和導演,也考驗演員的功架與能力,加上還要照顧觀眾的想望,更容易造成兩面不討好的局面。譬如說,因任白(或胡林)入場的,不是不滿戲曲的選段太少,便是抗拒現代舞台的戲劇處理;因劇場導演而來的,又未必接受粵劇唱做唸打的節奏(儘管這趟的節奏已經明快俐落了許多),現場所見,便發現這種兩極反應,令我既感概於古今時空的不容易串連,也感佩於編導的苦心經營。

 

唐滌生筆下的霍小玉,燈街拾翠後即與才子李益共諧鴛枕,被盧太尉強權壓迫卻據理爭夫,體現的是現代女性可能也望塵莫及的烈女氣質,就是這種儀範使她(以及白雪仙)與眾不同;《情話紫釵》的Jade痴情、自尊、傲氣,卻剛烈不足。至於李益,原著劇本裡任劍輝演來風流儒雅卻帶著書生節義,既剛且柔,這是「女文武生」得天獨厚的氣度,尤其是一些場口如情挑小玉,要樂而不淫、淫而不亂,任姐的拿捏總是不溫不火,卻有一種自在的瀟灑。《情話紫釵》換上了林錦堂,雖然唱做俱佳、聲情並茂,卻太陽剛了,有悲壯而欠柔情,「男人」的味道太濃,少了才子文人「水靈」的感覺。或許編導並不同意,但我依然相信粵劇行當的「女文武生」特有的形態與美學存在,即雌雄同體、剛柔並存,才是古代書生的理想化身!


(原載於2010年5月《藝訊》)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詩人、文化評論人,香港電台廣播節目《演藝風流》客席主持,著有《禁色的蝴蝶:張國榮的藝術形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