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
阮韻珊,是近年急速冒起的編劇,今年已有五個劇作公演:《Suck樂園》、《Di-Dar・Comeback》、《我推的男子》、《請勿打擾》、《從前明月光》,還未計讀劇《只有我們才懂的愛情》、《讀劇酒吧》,絕對是炙手可熱。粗略計算,最近三年她合共有十二個作品上演,數量驚人。她的劇作多數是喜劇,主角為數不少是明星、偶像,究竟她是順著流行文化劇場熱潮起飛?抑或她其實是這波熱潮的加速師?
筆者早前訪問她,她到現在仍以演員為本業,編劇、導演、監製都只是她本業以外的幾個劇場人身份。她覺得編劇之路是順勢而行,當中為「風車草劇團」創作的《米線女戰士》是轉捩點,更多人開始留意她,亦是這部劇開啟了她的瘋狂喜劇創作之路。
悲劇盡頭的狂喜
阮韻珊,2009年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畢業,主修表演,同屆還有黃呈欣、郭翠怡。畢業後,她加入「中英劇團」任全職演員,離職後到日本進修,學成回港經龍文康引薦參與《老表,畢業喇!》等電視劇的編劇工作。2017年,她將在日本生活的感受寫成舞台劇《離地.到著》並親自主演。2019年,她再自編自演《有料呻吟》,風車草劇團的梁祖堯看後邀請她合寫《米線女戰士》,獲第29屆「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劇本提名。她又陸續為風車草劇團合寫了《通菜街喪屍戰》、《三聖邨的Little Mermaid》、《Di-Dar》等喜劇,亦為潘紹聰的「恐怖在線」劇場系列,以及MakerVille旗下偶像主演的舞台作品編劇。
「悲劇的盡頭就是喜劇。我在《米線女戰士》之前寫的劇本都比較bitter。《離地.到著》寫一個人在外地好寂寞好慘,我用comedy去cover這個悲劇。原來,這是我的個性。」阮韻珊笑著說。她自小喜歡日本文化,到東京進修那段日子,身為異鄉人,特別感受到東京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城市。人人都很寂寞,卻不會圍爐取暖。《離地.到著》記錄了她留學日本的感受,「當你感覺到其他人都好寂寞,又會覺得自己的寂寞不是那麼慘。他們參與的活動,很多到最後都是為了飲酒。來吧,飲!」這種不輕易說出口的東京人寂寞,成為她寫作的重要養分。她第二部和梁祖堯合編的《通菜街喪屍戰》,主角正正是一群困在舊式機舖的寂寞人,喪屍戰是一場不得不面對的冒险,亦是一個掙脫寂寞的契機。
日本文化的底蘊
吃過日式寂寞的苦頭,阮韻珊依舊喜愛日本文化。她小時候已很喜歡《美少女戰士》、《戀愛世紀》,到現在當了編劇,愈見喜歡坂元裕二、笨蛋節奏、野木亞紀子、宮藤官九郎等日本編劇的作品,「這些編劇有個共通點,寫的都是『口水戲』(指角色講話極多的劇作)。我的劇本亦被人說是『口水戲』,我的確是一個很喜歡傾偈的人,我人生中不同的重要時刻,都因為某一場談話而有所推進。其實,當下城市人傾偈都很dramatic,會考慮跟你講幾多,要笑住跟你講,或是要扮慘跟你講。日本人習慣cover自己,他們會通過對話呈現自己的狀態,這一點非常觸動我。」
日常生活都需要演技,原來不是說笑,亦是阮韻珊編劇的其中一個出發點,她自覺所寫的劇本,並非傳統戲劇那種強調起承轉合、結構嚴謹的作品,她更重視角色的關係。是否受日劇文化影響,她也不確定,但一定和她的演員背景有關。「我偏向從角色的關係和對話出發去寫劇本。我讀演藝那時期,學校沒有開編劇課,那幾屆同學出了很多主修表演又會寫戲的。我同屆有郭翠怡、黃呈欣。之前之後,還有鄧世昌、李穎蕾、陳小東都主修表演。」她和陳小東聯合編劇和導演的《Laugh Vacation》,便是起承轉合較有彈性的作品,以酒店做背景,串起大量住客的小故事,戲劇結構有「W創作社」《小人國》系列的影子,劇本的巧妙安排令吳海昕、郭嘉駿這些偶像演員都有很好的發揮。
罕有的高產量編劇
疫情後,流行文化劇場日趨蓬勃,歌手偶像、名人明星涉足劇場,而且有價有市。阮韻珊在這波熱潮中,一躍成為香港劇場罕見的量產型編劇。風車草劇團、恐怖在線都是阮韻珊的長期合作團體,而最經常合作的伙伴,要數梁祖堯、陳小東。她已和同是演員出身的梁祖堯聯合編寫四部風車草劇團的作品,包括《米線女戰士》、《通菜街喪屍戰》、《三聖邨的Little Mermaid》、《Di-Dar》,二人還聯合導演了她編劇的《我推的男子》。而另一位和她緊密合作的是陳小東,二人已聯合編劇和導演了《Laugh Vacation》和《SUCK樂園》兩部作品。此外,她還寫了音樂劇劇本《只有我們才懂的愛情》,及自編自演了正劇《從前明月光》。
阮韻珊說接到創作音樂劇的邀請時,她表示不懂得寫音樂劇,「而創作團隊很好,建議我先寫好分場,再一起討論怎樣安排歌曲和音樂,譬如他們會抽取某場戲最精彩的台詞寫成歌曲。」她感激在她的戲劇生涯之中,一直得到很多人的信任和支持。「和阿祖合導《我推的男子》,看他簡單移動一下台上的道具,配合燈光,便將那種『粉紅泡泡』的氣氛大大提升。和小東合作了兩個戲,他對流行文化劇場的拿捏,由劇本構思到演員在台上的各種設計,都讓我學到很多。」她希望繼續和不同的導演合導不同類型的作品,她坦言嘗試做導演,是預備有朝一日沒有人願意執導她想演的戲,她便可以自導自演。
左:《我推的男子》(圖片來源:「MakerVille」Facebook專頁);
右:《SUCK樂園》(圖片來源:「達摩工作室」Facebook專頁)
流行文化劇場的資源
被問到對流行文化劇場熱潮,又或是劇場娛樂事業化的見解,阮韻珊認為自己這幾年參與流行文化劇場的經驗是正面的。
「我以前會覺得:我只是做編劇,為甚麼要顧及這麼多事情?但這幾年,我知道了怎樣組合演員,怎樣組合整個班底,怎樣吸引觀眾。」學會這些,對她往後的劇場工作有幫助。她續說:「就市場而言,我覺得是好事,因為我們的『餅』其實沒有增大。我以前靠劇團、靠申請政府資助,但這個『餅』沒有增大,又愈來愈多畢業生,演藝的、浸大的、劇團訓練的。現在多了明星參與,多了娛樂公司投資,主角是明星,而其他角色、導演、編劇和台燈聲等幕後,都需要業界人士,令我們有更多機會。所以,我心態上是不抗拒的。當然會有人批評:他們的藝術質素,並不似我們一貫看的舞台劇。而我想說的是,他們並沒有分薄傳統劇團的觀眾,反而有些本來去看偶像的觀眾,會留意周邊演員並嘗試看他們的其他演出。雖然這類觀眾並不多。」
給觀眾留一線光
經常有人問她寫劇本給明星演出,和寫給普通演員有甚麼不同,是不是有很多東西要遷就,她說:「就算是寫給不同劇團的戲也有不同的考量。每個演員都有不同的個性,那不一定是遷就,譬如裸露情節,我是演員我也會介意裸露,反而有些明星不介意,只要讓他有時間操練,以最好的狀態上場。其實現在很多明星、偶像都很勤力,知道自己的舞台經驗較少,願意用更多時間來上表演課,排戲亦很早來準備。」
很多大師級編劇的風格非常強烈,由Jon Fosse到潘惠森皆然。阮韻珊表示,雖然她合作過的劇團不多,但她是那種會考慮劇團、演員特質的創作人,所以她的作品除了喜劇元素也有暗黑情節,亦不乏令人感慨的餘韻,某程度是因應劇組班底的特質度身訂造,亦是她個性的展現。談到自己的創作特色,她想了一想,說:「我的作品,尤其是早期的,都是偏向沉重。但是我會希望觀眾看完戲,就算改變不了甚麼,都可以有一個release。如果結局好慘,我會給他們一首歌,又或者一個comic release,又或者劇情上有少少hope。那並不只是為觀眾,是我也有這個需要。」
(個人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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