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24粵港澳大灣區藝文界交流會於10月25日至26日在香港高山劇場新翼舉辦,邀請來自大灣區及內地不同城市的表演場館、藝術團體和機構負責人,通過公開講座、大型圓桌會議、小組工作坊等活動,彙聚創作製作、空間運營、媒體宣傳、文化研究等多元視角,探討文化藝術的最新發展趨勢,探索未來的路向和機遇。
大型圓桌會議
(攝影:Eric Hong)
其中,公開講座分別以「共製創作:文化交融與人才共創」和「永續拓展:文化旅遊與觀眾發展」為主題,大型圓桌會議則圍繞「文化空間:記憶與創意的跨界探索」和「觀眾拓展的策略與視野」兩大主題展開討論,小組工作坊以開放交流的形式探討「演藝空間的現況」、「宣傳合作與社交媒體」、「藝術節與文創發展探索」、「鄉村藝術機構及其空間實踐」等熱點話題。交流會同時安排文化導賞團,走進香港荃灣、深水埗、中上環和土瓜灣四個社區,體驗考察香港對於城市建築保育、活化與社區創新的文化策略。
在兩天時間的密集交流裡,有兩個關鍵字被反復提及:一為「觀眾」,一為「空間」。無論對於現場性的表演藝術還是強調體驗的文化旅遊而言,「觀眾拓展」都是產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課題之一;而「文化空間」的廣泛營造和創新發展,既為觀眾拓展帶來新的思路與可能性,也為文化生產和藝術創作帶來了新的趨勢和值得思考的問題。
在小眾與大眾之間
圍繞如何發現、拓展目標受眾並與之建立、維持聯結的問題,不同背景、不同領域的文化藝術工作者分享了他們的經驗與見解。
公開講座一:共制創作:文化交融與人才共創
(攝影:嘉霖)
多元化、立體化的經營內容和策略是奧哲維文化總裁李琮洲所採取的佈局方式。由他創辦的高清放映品牌「新現場」最初始於英國國家劇院現場(NT Live)在國內的版權放映,隨著更多戲劇以及音樂劇、歌劇、舞蹈、展覽等藝術現場高清影像的引入,其受眾群體逐漸由單一的劇場觀眾拓展為泛文化愛好者人群。李琮洲認為,「在當前市場環境下,維護並拓展核心觀眾群體是較為重要的」,與此同時,通過新媒體矩陣與傳統劇院陣地結合、「爆款」內容與銷售策略結合、藝教普及與數位劇場結合等方式,他仍在不斷開發獲客新場景並探索「破圈」的可能性。
青年戲劇廠牌「西戲」創始人及現任主理人董雲衍在她擔任總策劃的「可以!戲劇節」、「杭州.濱江國際舞蹈周」等文化藝術活動中始終致力於讓戲劇走進生活、讓文化賦能城市發展,尤為關注年輕群體的參與式體驗。從2016年至今,「西戲」與杭州本地政府及商業合作開展「城市素人劇場.實踐計畫」,通過尋找百位素人講述自己與城市的故事、參與表演訓練和集體創作,已製作推出《你好,杭州》、《你好,濱江》等多部素人劇場作品,不僅「讓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找到自己的高光時刻」,而且「在舞台上共同呈現出巨大的、動人的力量」。
由獨立戲劇製作人沈璐珺發起的戲劇製作品牌「瘋閣樓Mad Attic」於2023年出品製作的獨角戲《請問最近的無障礙廁所在哪裡?》也將目光聚焦於普通人的生活,根據「輪椅網紅」趙紅程的真實故事改編並由本人跨界出演,從殘障群體出發,關照多元社會圖景中的少數群體,亦以普遍的情感和經驗引發廣泛觀眾的共鳴。在巡演製作過程中,沈璐珺尤為關注劇場的包容性和無障礙設施條件,並為輪椅使用者、聽障及視障觀眾等特殊群體設置輪椅觀摩位置、通達字幕、手語場及口述影像場,「讓具有文化消費需求和能力的殘障群體,也能夠很放心地進劇場」。富有經驗的藝術創作團隊和專業化的商業劇場製作模式首先為作品品質提供保證,而更進一步,以特定社會議題帶動特定觀眾群體的拓展——由少數群體及女性主義意見領袖自發支持到主流媒體關注報導、由互聯網流量轉化為觀眾票房的「層層破圈」——是沈璐珺製作《請問最近的無障礙廁所在哪裡?》所帶來的創新經驗。
銀川「遙劇場」創始人、藝術總監李思遙則分享了他關於兒童劇場及劇團的經營理念和經驗。他指出:「劇場要為孩子提供絕對安全的環境,讓他們敢於敞開心扉,與成年人開啟平等的對話;同時,應當把劇場交給兒童,把創作權力、表達權力、舞台權力交給他們,讓他們真正在劇場裡玩。」他否認兒童劇場的首要目的在於「教育」,避免作為傳遞知識的主導者,而是「通過平等對話與共情在劇場認識兒童,和孩子分享心靈的愉悅、個人的成長和令人驚喜的生命體驗」,從而培養兒童與劇場之間的良性互動關係,不僅意在兒童觀眾的拓展,也希望為戲劇及文化行業在未來的可持續發展儲備原生創造力和潛力。
作為品牌創始人與主理人,上述幾位講者在不同程度和角度為自己的文化品牌劃出特定的觀眾範圍,有針對性地為相對小眾的群體提供優質的文化內容。但小眾並非絕對意義的數量少、規模小,無論在共時性還是歷時性的意義上都有可能轉化為大眾;「觀眾拓展」並非泛泛而談,而是不斷發現社會群體差異與共性、動態考察觀眾文化需求並在創作中與之連結的過程。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管理應用副教授及文化管理碩士課程主任林國偉在談及觀眾拓展策略時還強調了「用戶體驗」(創造有意義且難忘的體驗)和「文化關係」(個體之間通過文化活動形成的交流與互動關係),也為以市場為導向的文化藝術從業者提供了更為鮮明的自我定位:既可能是提供文化產品及體驗的服務者,也可以是借由文化藝術節和旅遊產品敘述文化理念、塑造文化關係的表達者。如何把握兩個角色的分寸從而找到藝術與商業的平衡點,仍是所有對文化市場及產業抱有興趣的從業者必須面對、必須隨著情勢變化而不斷重新思考的問題。
文化空間的轉型、拓展與反思
近年,不少傳統演出場館(如劇院、音樂廳等)開始轉型成為創作型機構,並依託優質的製作平台及資源,在多元文化交融的背景下開展「共製創作」模式的探索與實踐。來自大灣區的三位講者——廣東省星海音樂廳主任王冬雲、廣州大劇院副總經理及珠海金灣藝術中心總經理陳睿、香港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主管(戲曲)鐘珍珍分別通過國內外樂手聯動合作的「廣州爵士音樂季」、彙集大灣區及內地優秀主創的原創音樂劇《雄獅少年》、傳統戲曲與當代舞台技術融合的「小劇場戲曲節「等實際案例,講述她們如何打破傳統框架,彙聚不同文化背景、專業領域的人才,製作出充滿活力與創意、深受觀眾喜愛的藝術作品或文化活動。
公開講座二:永續拓展:文化旅遊與觀眾發展
(攝影:嘉霖)
在傳統演出型文化空間求新求變的同時,內地近年新興的文化空間也在探索開發多元化的製作與經營策略。戲劇製作人、媒體人安妮圍繞「社區營造」這一關鍵概念,分享了她擔任顧問的北京南陽.共享際劇場、蘇州蘇藝演藝文化集聚區、銀川遙劇場如何以不同城市在地文化和當地社區現有資源為基礎,通過劇場運營改善社區生活環境並探索新興生活方式。從城市到鄉村,「二高表演」製作人潘雄則分享了當代表演機構如何通過藝術進駐佛山順德左灘村,成立二高表演.南方舞館並啟動包括藝術家駐留、線上論壇、青年創作實驗室在內的「左灘計畫Creative Lab」,為鄉郊地區帶來新的生產力和社區活力。無論是駐地創作——「在舞蹈影像裡大量使用村子的場景和日常生活中的動作」,還是將藝術融入本地居民生活——「把我們的藝術節和村子每年的醬魚節合併成一個大的節慶,為村子帶來更多的人流量」,都構成了二高表演的空間實踐。
「一台好戲」廠牌創始人漢坤、「曉年青劇團」製作總監王瑞璞從各自的製作經驗出發分享他們對於內地「新空間演藝」現狀的觀察與思考,既為當前觀眾追求沉浸和互動體驗、內容IP知名度和粉絲經濟等文娛消費新風向提供速寫,也向「演藝新空間」的未來發出挑戰——如漢坤所說:「複製模式是很簡單的,但創作出好內容是很難的。」——隨著演藝新空間在各大城市的興起,如果仍然維持傳統劇場的創作思維和製作模式,或甚至只是將傳統劇場的內容移植於劇場之外的「演藝新空間」,將有可能難以滿足觀眾日新月異的消費需求。
那麼,如何找到能夠展現新空間特性、激發新空間活力的新鮮原創內容?2022年橫空出世的「蛇口戲劇節」正是以「新空間」為命題,採取了以原創孵化為核心的戲劇節策劃模式。針對深圳蛇口灣藝術區缺乏自有專業劇場空間、擁有多元化場地空間的條件,「蛇口戲劇節」負責人張顯靜轉變思路,沒有沿襲國內多數戲劇節通過採買劇碼填充劇場內容的方式,而是先後啟動「新空間演藝」和「新寫作劇本」孵蛋計畫,面向全國徵集並甄選專案方案,在地進行原創孵化並最終在蛇口戲劇節完成定製演出。她說:「蛇口戲劇節鼓勵嘗試、容忍失敗,並不斷嘗試為孵化出來的專案找尋持續發展的路徑。」
工作坊「演藝空間的現況」
(攝影:嘉霖)
如果沒有實體化的建築空間和運營機構,「文化空間」還存在嗎?澳門劇場文化學會理事長莫兆忠「離開劇場,來到了更大的空間,進行劇場的一些工作方式」以居民口述史、歷史文獻和偽遊記敘事為內容,以觀眾追蹤和行走為演出形式的「旅行劇場」將多元文化交織而充滿戲劇性的整個澳門城市空間都變成了劇場。而在後疫情時代,同樣來自澳門的創作創意有限公司營運及創作總監鄺華歡則將劇場探索由線下轉至線上,開啟「移動數位環境劇場計畫」,自2021年至今先後製作「司打口澳客360舊城故事導覽」、「馬交冒險之書」、「手機手記城市」等與城市地理和當代生活息息相關的數位劇場專案,通過城市地圖和故事腳本的數位化呈現,讓觀眾可以不受地域限制,同時有望延長藝術作品的生命週期。
對於新加坡藝術團體「避難階段」藝術總監劉曉義而言,「空間作為文化建構,除了物化的形式,比如建築,也可以指人類週期性重複的行為,包括我們所在的藝術節和文化交流活動。」他認為,藝術節本有潛力建構長期的「另類空間」和可持續的「藝術家網路」,同時對於城市的文化空間、文化生態、文化政策開展研究與批評;真正的「公共空間」並不在於空間位置的拓展和轉移,而在於讓劇場成為具有公共意識的空間,「能扮演以批判性思維和視角討論公共課題的公共知識份子的公共空間」。劉曉義先後在2017年和2024年發起的藝術節專案「最南階段」和「末端試驗」,或召集多位不同國家或城市、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藝術形式、不同流派的藝術家進行交流、身體研究與創作,或在30個小時之內於藝術館、湖畔、書店、廢墟、操場等空間呈現16個藝術活動,旨在鼓勵探索「跨越邊界」的對話及其作為創作和研究方法的可能性。
在這場藝文界交流會上,來自粵港澳大灣區、內地不同城市及海外的文藝工作者帶著各自的經驗與思考前來,正是對第四屆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藝術節的主題「多元融合——創造無限機遇」的呼應:人們通過交流活動共同創造對話空間,也在交流中營造著理想的「文化空間」的未來。值得追問的是,當藝術場館、藝術機構、藝術節等「文化空間」如雨後春筍般在大灣區及國內其他城市生成興起,如何通過內容製作和經營實現空間文化屬性的差異化?除了把空間視為文化項目的容器、行銷製作的要素,如何讓空間本身更進一步地成為藝術創作以及文化批評的一種形式,從而拓展我們對於劇場、對於表演藝術的想像?新興的、多元化的「文化空間」生成之後,仍有未竟的探索亟待進行。
轉載自《廣東藝術》雜誌2024年第5期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