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哪吒》——請用舞蹈說一句清楚的話
文︰袁貝 | 上載日期︰2022年6月22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香港舞蹈團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日期︰12/6/2022 3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舞蹈 »

劇院內一片黑暗。台上亮起微弱的燈光,照出巨大的土色圓環緩緩上升。在天圓地方之間,有一塊微微隆起的白色。先是微動,然後頻率益發激烈,忽爾,一隻手穿出,哪吒降生人間。偌大的舞台,只一道小小的紅色身影,似已預示主角日後的寂寞,然後音樂揚起,有位「說書人」把他的故事以南音完整道出。這是第一幕〈破土〉。

 

第二幕〈跑動〉隨之而來,飾演哪吒的舞者身穿紅衣,與芸芸眾生的白衣相對,是顯淺的二元對立。在舞蹈動作上用了類似「捉鬼」的遊戲動作,頗為有趣,每次哪吒碰到兩人,就有一人離場,直到最後,又剩下主角一人,延續了上一幕的孤立無助。

 

突然,舞台後方突然大亮,幾位舞者奔騰而出,而在高懸的圓環中間,身穿白衣,背插「靠旗」的舞者下降,看來便是敖丙。一陣陣戲曲鑼鼓響起,哪吒與敖丙隨之纏縛,動作卻是極不俐落,周圍的舞者(即敖丙手下)在這場纏鬥中一字排開,以類似粵劇「雲手」的動作助威,也是威不起來。敖丙突然倒下,眾手下包圍他的「屍首」,此處掩護他扣上「威吔」的意圖很明顯。果不其然,敖丙以死亡之姿倒吊而起,哪吒抽走其靠旗,象徵手刃龍子。

 

手刃龍子叫父親李靖大怒,李靖懷着殺意去見哪吒。〈家父〉一幕只有五位舞者,包括哪吒、李靖及三位家丁,而相對哪吒的奔騰急躁,李靖及幾位白衣家丁呈現出矜持緩慢,此處再一次用上對立的手法。在動作上則是用了彷彿控制玩偶的手段,李靖在哪吒跟前,先是不願見子,三位家丁動手把他的目光校正,希望擁抱愛子,又再被家丁拉住。這樣三番四次的控制,非常明顯地可以見到家丁所代表的社會化約束,而在想愛而不能愛的情況下,飾演李靖的舞者試圖以一段水袖獨舞表達掙扎,當中很多拉扯的動作,甚為單一,亦缺水袖該有的剛柔之美。最教人訝異的,是在舞蹈動作之間,圓環竟有字幕,大意是其父怒叱哪吒行事魯莽諸如此類,是擔心觀眾不明白?還是對身體表達欠缺信心?無論如何,都是做得太過。此幕尾聲,哪吒以「一人做事一人當」之勇,披起一身的白,削骨自戕。

 

熟悉哪吒民間傳說的觀眾大多知道,哪吒肉身雖滅,卻藉蓮花重生。來到最後一幕〈蓮生〉,舞者換上土色舞衣,以獨舞及群舞跳出重生,舞蹈動作其實不見豐富,卻有股近似民族舞的純樸可愛,是為作品中較令人滿意的一段。

 

《一個人的哪吒》以舞蹈劇場自居,嘗試以五幕劇道出哪吒的前半生。縱觀下來,幕與幕之間連接薄弱,欠缺追看性之餘,亦未能有效地把情緒推高,更遑論要表現出角色的複雜情感。加上是次演出的舞者用上全男班,場刊中導演及編舞的話未有解釋,筆者亦無從得知當中的用意為何,只知在欠缺女性角色的情況下,故事更難推演。幸而在香港,普遍觀眾對哪吒傳說有基本認知,我們可以用記憶和知識為舞作連線,筆者想像沒有相關文化背景的觀眾,絕不可能只單靠舞蹈動作(即使加上南音及字幕),可以了解哪吒的自負及孤獨。

 

此作是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近年少見的編舞作品。如果沒有記錯,距上一作品已有三、四年之久,潛心既久,故筆者對此頗有期待。舞作中有可愛的部份,然而教人失望的敘事及演繹方式,令瑜不掩瑕,與舞團上一作品《九歌》更呈巨大差距,問題出在哪裡?筆者仍未有答案,卻突然記起林懷民老師《激流與倒影》當中的一句話:「如果窮盡一生可以透過動作說出幾句清楚的話,余願足矣。」不貪多,就用創作說一句話,願與本地藝術工作者共勉。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香港人,中文系畢業生,現從事藝術相關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