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候》易看得明白和投入的面具形體劇場
文︰何俊輝 | 上載日期︰2020年11月12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二人候 »
主辦︰糊塗戲班
地點︰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日期︰17/10/2020 20:00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糊塗戲班」的陳文剛、魏綺珊自編自導自演的《二人候》屬編作、沒任何台詞的「面具形體劇場」。

 

相對於兒童劇、繪上面譜的戲曲作品或一些以意象演繹為主的劇場演出,供成年觀眾看、劇本敘事手法傳統的香港純話劇是鮮見演員戴着面具去演戲,偏偏近年「糊塗戲班」對面具劇場情有獨鍾,《惡童日記》(三部曲)、《和媽媽中國漫遊》等演出都是戴着面具去演的話劇,而今次《二人候》則更見「糊塗戲班」將面具劇擴展至無言形體劇的演出領域。「糊塗戲班」以外的話劇團較少選演面具劇場,是基於大部分人受電視和電影的觀看習慣影響,認為看戲就必要看演員那喜/怒/哀/樂/受驚嚇/很迷惘……的神情,因此選看舞台劇也要見心儀演員的樣子(許多人仍抱着捧偶像場的心態去看舞台劇),戴面具的演出只會令他們感到「面具總是同一個模樣」,遮蓋了演員的各種神情。看《二》劇時的實際情況,偏偏跟「面具遮掩各種神情論」不同,當演員陳文剛、魏綺珊(二人飾演夫、妻)很清楚每場戲的細節是要體現甚麼,並能靠身體的一舉一動演活角色的處境、思緒狀態時,便能於觀劇時產生一種「相由心生」的感覺,感到演員戴著的面具由死物變成生動地流露着各種彰顯角色心情的神情,有趣是有此體會的不只筆者,其他觀眾亦於演後座談會說演員的面具有不斷變化的神情。《二》劇的面具於外表上有點似動漫人物的模樣,令人感到面具設計及製作者鄺晉樂的創作靈感或許源自動漫,動漫風格面具能使觀眾更快對兩位主角產生好感或親切感(不像純白面具或戲曲面譜,看來總有一份跟觀眾疏離之感),感到面具似動漫人物的臉孔般可放大角色的所思所感,便會更投入地追看他們的各種經歷。

 

《二人候》是一齣令人易看得明白的無言形體劇。易明白一來源自「一對夫婦怎樣應付到沙漠旅行時遇上的意外」並非是個複雜故事,二來兩位編作演員著重透過角色的一舉一動及由身體流露的身、心狀態,要把故事中的所有場面和細節演繹得清清楚楚,如《二》劇序幕「相遇」見做掌上壓的男人讓女方爬在自己背上做動作,效果高難度得來同時反映這對將會成為夫婦的戀人,是既親密又真正做到互信,偏偏下一場戲「疏離」卻見已成婚的丈夫忙打機,而妻子則獨自打坐,清楚讓觀眾感受到婚後的某段時期便感情變淡。

 

作曲和現場演奏者阿飛顯然早於排戲時期,已跟兩位編作演員作了大量互動,令他們演繹的每一件事及每一個動作於情感、力量和節奏上,都跟足了音樂的演奏效果,結果無論是親密、互信還是疏離、感情淡的角色關係都變成很強的舞台感染力。劇首丈夫抱怨地一下一下、猛力的將椅子壓落地上,以及劇末丈夫筋疲力竭、似身心瀕死地躺於沙漠但意志猶在,,都見情感、力量和節奏的各種層次如強弱的效果也有不同層次既存在於現場演奏中,亦同時存在於演員拿揑得精準的身體狀態中,迸發出的便是把角色內心感受彰顯得精彩的視覺、聽覺火花。

 

現場演奏使本是故事寫實的《二》劇,滲入了許多能激發觀眾想像力的狂想場面,如妻子於沙漠狂幫丈夫拍照令丈夫變成被迫擺各種姿勢的「機械人」,以及妻子用噴壺毁掉丈夫的一碟食物令丈夫屢次瘋狂地推走那隻碟噴壺毀掉食物的編排,未能做到戲劇性中見合情理,可以將這細節改得更好,都於場面設計上充滿遊戲色彩,可感受到兩位演員活像一位佔上風而另一位佔下風的玩家,這除了反映到二人相處的關係、形勢外包含兩性的權力角力,更令人聯想到從打麻將等遊戲中是可以看清楚玩家們的性格,換言之編導是透過遊戲般的場面,更清楚地活現角色於人性和做人態度上的弱點。《二》劇又像普遍音樂劇般,會將本是純演戲的場面忽然變成令人引人注目的跳舞場面,那些結合舞蹈的炫目燈光效果帶出熾熱氣氛,彰顯為增進感情而展開的沙漠之旅雖沒見夫與妻時時刻刻顯得親密甜蜜,但其實二人仍深愛對方,只是不懂或沒機緣向對方表達心中的愛火。

 

劇中有一段橋段不新鮮但活現夫妻心連心地愛着的浪漫親密戲,就是見到男、女主角於野火堆中用手指玩起充滿默契的皮影戲,皮影戲的設計可說是以形體動作、音樂、佈景和燈光效果將夫與妻的內心狀態徹底呈現出來;另一用形體動作結合其他舞台元素去把角色內心狀態呈現得精彩的場面,是當丈夫於沙漠跟受傷的妻子失散後,丈夫尋覓妻子的身體動作、台位竟活像妻子的幻象出現在丈夫眼前,奈何魏綺珊演「妻子幻象」時總於丈夫眼前身邊擦身而過,丈夫根本無法實實在在看到她或沉醉於幻象中……誓要尋到妻子偏不斷落空的焦急、困擾心境,在幻化成舞台意象時沒有用到任何錄像投影,卻充滿强烈的電影感。

 

劇中夫與妻失散,是由於妻子因意外滾下沙漠的大斜坡懸崖,無論是大斜坡懸崖、崎嶇的山路還是野外營火,全由桌與椅砌成,換言之演員、觀眾都要靠想像力去演戲、看戲,才會令那些桌與椅的不同組合幻化成各種真實的景、物,如丈夫捉着妻子的手,怕她滾下沙漠大斜坡懸崖的情景,其實是在一張擺放得甚斜、離地的桌上演繹,當觀眾看到丈夫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救妻、妻子拼命爭扎的身體模樣就算戴上面具也可從頭部的動作,感受到兩位演員花盡氣力,必會感到那份驚心動魄夠真實。

 

《二》劇有一段似是丈夫尋找妻子不果時的追憶戲,追憶的是夫婦誕下兒子並撫育他長大、見證他結婚生子的過程,編排上有點像迪士尼動畫《沖天救兵》Up) 的丈夫追憶往事戲,但劇情內容上就比較俗套而不像《沖》片般感人;驚喜在飾演兒子、媳婦的是兩位素人演員,二人亦於另一場戲演繹搜索隊員,據場刊指出「兩位素人演員在不經任何排練下即興演出」,到演後座談會則知道素人演員經過導演約半小時的指導,其實只花半小時便能即興演出是相當厲害,因素人演員也須像兩位主角般記清楚要做的事情、做時的心態心情和所有台位,換言之兩位素人演員能順利演出確實不易,有賴的是兩位導演在指導新素人演員上的功力。

 

 要轉換場景時,打扮得似某種動物的兩位助理舞台監督會出來轉換,筆者跟演後座談會中某觀眾有相同看法,就是這兩隻常於現實沙漠出沒、港人不熟悉的動物看來跟劇中的旅程、夫妻情沒半點關係,於台上出沒只為帶來更豐富的視覺效果。如果創作人能多花些心思如細節鋪敍上,讓觀眾可感受到這兩隻沙漠動物對夫婦主角有何意義,相信《二》劇的文本層次會得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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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影/劇評人,熱愛各種藝術,討厭偏見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