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毛需要一個怎樣的舞台?論《一個人的政治:長毛》
文︰雷浩文 | 上載日期︰2019年7月18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演出單位︰一條褲製作 »
地點︰大埔文娛中心黑盒劇場
日期︰17/5/201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一個人的政治:長毛》整個演出大致可以分成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在戶外舉行的參與式演出,觀眾被邀請到一個戶外空間,由三個攤位組成,演出者邀請觀眾參與攤位遊戲,並在遊戲中向觀眾發放訊息,主要是圍繞不同人士對長毛的為人或行事作出的評價;此外,表演者也有以角色扮演的方式,嘗試向觀眾呈現長毛在抗爭時的典型場景。第二部分則是在室內舉行,觀眾圍繞圓形的舞台坐下,演出者在舞台內外進行表演,內容主要是以逆時的方式,呈現長毛自八年代來進行過的政治抗爭活動的一些標誌性時刻;演出者的角色十分多樣化,其中兩名演出者分別扮演中老年及青年時期的長毛,其他演出者則扮演長毛認識的政治人物、社運人士、街坊等角色,時而跟長毛進行互動,時而以一種較疏離的方式對長毛在某一個特定時空的行為或決定作出評價。第二部分的室內演出結束後,觀眾再次被帶至室外,演出者邀請觀眾在紙牌上寫上自己對政治人物的期望,並將紙牌鋪在地上,以此作結。

 

一條褲製作通常被視為紀錄式劇場的劇團,這次演出當然也大可被視為是一個頗具「紀錄」色彩的演出。無論是有觀眾直接參與成份的室外攤位部分,還是在其後室內較為靜態傳統的戲劇演出部分,均可視演出者十分著力去將與長毛這個人有關的資料具細無遺地呈現給觀眾,其中的資訊的廣度也足夠令以前不熟悉長毛的觀眾至少可以以比較多樣的角度去認識長毛——他不只是典型的托派、馬克思信徒、街頭抗爭者、社運策劃者,也是一個浪漫主義者、會談戀愛的人。室內部分的演出,更是幾乎以「地毯式」的方式,一口氣從當今開始呈現長毛這個人的政治史,從他被剝奪議員資格開始,一直講到他「前議員」時期的政治生命,以及他在各時期的政治理念及抗爭。

 

但當代的紀錄式劇場往往不甘於只是以所謂「科普」的方式把一些客觀事實或主觀感受以話劇的方式陳述出來,而是在敘事或演出方面多有創新,挑戰觀眾的既有印象。《一個人的政治:長毛》這次表演也沒有例外,觀眾處處可以看到一條褲製作在鋪排長毛的故事時的用心。最明顯的部分當數戶外的觀眾參與的部分。藉著擲代幣的攤位遊戲的方式,表演想要製造的不單是一個觀眾參與的場景,明顯也是嘗試邀請觀眾成為賭徒一角,而在長毛這個馬克思主義者的角度看,我當然是一種別有意義的注腳。同樣,室內那場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逆時式大回顧,不單提供一個整全的角度,讓大家可以追本溯源,探尋長毛的思想根源,當中很多細節也在那些多得近乎無法消化的資料中,製造出一點留白的空間。其中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接近結束的部分,當大家在討論長毛應否留下來繼續參與政治時,飾演老長毛的那位演員不斷在場內觀眾席後面繞圈,那種疲態畢露、默然無語的樣子,彷彿在質問那些吵得面紅耳熱的人,作為一個人,他是否也真有自己主宰自己命運的權利或是空間。這方面看來,劇場無疑是提供了一個更深層次的政治反思空間,已然超越了所謂「對不對」、「應不應該」的政治話語。

 

然而,室內的那一段表演仍然稍嫌過份冗贅。說到底,無論是托派時期的長毛,還是當了議員之後的長毛,他由始至終,念茲在茲的,都是一種由下而上的政治。反觀室內那段所謂「眾聲喧譁」的大辯論,觀眾成了完全被動的訊息接收者,雖然最後觀眾可以參與填寫字牌,但此安排仍然是稍嫌過份形式化,無法彌補那一個多小時的惰性觀演經驗。


(原載於2019年7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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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課程文學士、哲學碩士,2015年負笈德國慕尼黑大學修讀戲劇研究課程,並於2018年取得文學碩士學位。曾參與「京崑藝術行」交流計劃(2019)、「戲劇通──聽講現當代劇場這件事(香港篇.二)」講座及工作坊(2019),以及澳門城市藝穗節駐節藝評計劃(2020)。關注本地及海外表演藝術的展演性及劇場性,以及其徘徊於藝術與意識形態之間的幽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