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Search of Utopia》:與香港對話的強烈慾望
文︰黎曜銘 | 上載日期︰2018年8月8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照片拍攝:Ka Lam
主辦︰天邊外自由劇場
地點︰天邊外自由劇場
日期︰1/7/2018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一個劇場作品的出現,除了對藝術的追求外,往往是藝術家以作品回應時代、回應社會。所以出色的藝術作品一方面具有藝術的永恆性,另一方面具有「此時此地」的時代性。而筆者認為,於天邊外自由劇場搬演的《劇場實驗計劃:In Search of Utopia》正正向這兩方面作出挑戰。

 

(一)時代性:與香港對話的強烈慾望

 

是次作品分為三個部分,以喬治‧歐威爾的反烏托邦小說《1984》為主軸,講述主角溫斯頓活在一個高壓統治、強力監控的社會中,對真相與歷史產生質疑,同時與女同志茱莉亞發生社會不容許的感情關係。最後溫斯頓參與了反黨的活動,被友愛部拘捕及審判,被迫繼續生活在這個黑暗的社會中。

 

在這條主軸故事中,創作者不時加入非《1984》世界內存在的香港元素或符號,例如一名較年老的工人曾提及一場令市民要帶口罩的瘟疫,以及從前的流浪漢因無家可歸住在天橋底,但是被人用水驅趕的經歷。又例如領導人曾向觀眾喊出「科學、民主、自由、回歸」等口號。凡此種種,都是在提醒着觀眾:這不是單純的《1984》,而是一個有關香港的故事。這種處理能有效讓觀眾跳出原有的故事,思考《1984》與社會的關係。

 

除了主軸故事之外,演員在演繹時,不時會跳出原有的角色,以演員/香港人的身份進行獨白,分享一些與主軸故事有關連的生活經驗。這種分享類似於註腳,試圖詮釋着故事與此時此地的關係。例如第三部分中,男演員透過分享一段兒時希望做英雄,但是長大後被執法人員折磨的故事,討論英雄與權力的關係。這一段與《1984》中溫斯頓希望改變世界,最後被強權打壓的片段互相呼應。

 

但創作人卻未能在每一段的分享中作出準確的類比。例如第二部分中,男演員分享自己與女朋友住處相隔甚遠、難以相處以及結婚買樓等困難。而在主軸故事中,溫斯頓與茱莉亞因監控之下不能走在一起,事實上,在強權的打壓下,人與人的關係亦變得疏離。筆者認為,前者只是一種物理上的距離,後者卻是這麼近那麼遠、一種心理上的疏離,兩者並未能作出有效的對話。

 

在演出的最後,螢幕上會以倒敍的形式回播剛才演出的片段,然後再以圖片的形式回顧香港由中英條約而來的種種歷史,暗示出兩者的類比關係。但是筆者認為這個處理亦有欠準確。香港經歷不同的時階段,但並非每一個階段都受到監控及強烈的打壓,所以難以與《1984》整個故事作整體性的類比。如果創作者想以溫斯頓──探求真相、嘗試抗爭而最終失敗的人作類比,那麼,筆者認為以1997年打後的歷史作類比會更為適切。

 

在整個作品中,筆者感受到創作人希望與香港對話的強烈慾望,但並非每一段對話都準確有效。所以如果重演,創作人可以思考一下如何將這種「對話」調較得更為精準。

 

(二)永恆性:探索整體劇場經驗

 

是次作品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整個「劇場實驗計劃」的意念及追求。他們試圖審視整個劇場架構,希望把劇場設計師納入主要的創作團隊當中。每一個部門的藝術家作出長期的討論及參與,希望在每一個元素的高度融合下,締造出統一的整體劇場經驗。所以筆者認為,是次作品的成功與否的準則之一,在於團隊能否把本文、錄像、演員、音樂、場景、服飾等元素才出高度的融合。

 

而筆者認為,他們尚算成功。

 

表演場地以黑布圍攏,加上黑色的地面,營造出一個困迫的狹小空間。場地上安裝了不少閉路電視,部分拍攝演區,部分拍攝到觀眾。而場地的中央則由二三十部大小不一的電視堆砌成一座電視塔,不時播放現場實時的景象。這種無法逃匿、到處監視的空間正正能營造出《1984》的世界中,那種高度壓迫的氛圍。

 

服飾方面,溫斯頓與茱莉亞皆是穿戴紅色頸巾,上身藍色,下身卡其色,襪子灰色,這種統一的製服突顯出漠視個別性的社會氛圍。紅色頸巾除了是服飾外,更是讓演員跳出角色的小道具。當演員演繹主軸故事時,會穿戴紅色頸巾;而當他們跳出角色,以演員的身份作出分享時,便會脫下頸巾;處理清晰而有效。

 

在第三部分中,領導人向溫斯頓用刑那一幕,溫斯頓貼在柱上,雙手舉高,只要領導人一拍手,全場轉為紅燈,加上慘叫聲及聲效,便成功突破道具及場地的限制,以多種元素製造出用刑的恐怖場面,同樣是十分有效。

 

(三)當文字出現在劇場內

 

但是,筆者認為作品有一個地方需要加以考慮,就是引錄文字的部分。

 

在演出中,故事每一個部分的開首,都會引錄某些名著內的文字,例如喬治‧歐威爾的《1984》、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與布萊希特的《伽利略傳》。這些文字作為引入,引導觀眾思考演出的要旨。筆者認為這處理過於直白,幸好引錄的文字精彩,與演出部分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所以效果尚可接受。

 

但是在演出的最後部分,創作者在螢幕上顯示出「咁我地係唔係咩都唔做」的句子,這種處理便近乎一種直接的呼喊,破壞了作品的思考空間。雖然在入場之時,創作團隊早已要求觀眾思考「十件我最想改變的事」,略略帶出「行動」、「改變」等訊息,但是在作品主體的內容中沒有充份表達,彷彿只是借助文字強行帶出,效果較為失色。

 

這裏值得思考的是,如果作品過度倚仗文字來點題,是對觀眾缺乏信心,還是對作品的清晰度有疑慮?


(原載於2018年8月6日《*C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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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曾參與第二屆「新戲匠」劇評培訓計劃。劇場編劇作品包括普劇場《彼得與影子的奇幻之旅》:劇場空間《Ellie, my love》、《隱身的 X》;見一步行兩步《南方裸猿》、影話戲《扣題》、《療養院的 730 天》;香港話劇團《初三》;電視編劇作品包括獅子山下 《我們之間》第一季及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