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尼亞舅舅》—— 平凡的生命,有沒有真正活過?
文︰羅靜雯 | 上載日期︰2013年10月31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節目︰凡尼亞舅舅 »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日期︰1-3/11/2013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凡尼亞舅舅》是俄國著名劇作家契訶夫第三部重要劇作,其前作《海鷗》於1896年在聖彼得堡上演後反應冷淡,被指為毫不精彩的演出,契氏曾一度意志消沉,打算放棄再演《海鷗》,得好友遊說於1898年在莫斯科藝術劇院重演,並由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執導,獲得空前成功。1899年契訶夫跟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再度合作,搬演《凡尼亞舅舅》,自此奠定寫實主義戲劇的基石。

 

你有沒有真正活過?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如此叩問。怎樣才算真正活過?何謂真正活過的人生?契訶夫沒有給予答案,正如在兩年間經歷《海鷗》的失敗與成功,人生從來就沒有標準答案。百年前的凡尼亞舅舅活在俄國沙皇時代的農莊,過著平凡、苦悶、無意義,日復一日的無聊日子,湮沉在近乎虛妄的文藝氛圍當中,但契訶夫無意批判知識分子的庸俗沉溺,只是呈現。今天我們看看自己,可有幾分相似?一個世紀過去,《凡尼亞舅舅》的叩問依然鮮活。

 

契訶夫筆下的人物從來沒有好壞或善惡之別,契氏只忠實地呈現人物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面貌,對他們表達深切關注,但沒有批判,他們性格上的優點亦同時是性格上的弱點,就如《櫻桃園》裡的主人翁朗莉絲嘉,她的揮霍與慷慨實乃一個銅板的兩面;又如《凡尼亞舅舅》中的桑妮亞,她對生活抱持的希望與樂觀,既是優點但亦是盲點,桑妮亞在《凡尼亞舅舅》劇終時的獨白如是說:「我們會歇息的,我們會聽見天使的歌唱,我們會看見天堂灑滿鑽石般璀璨的光輝,我們會看見所有人世間的罪惡與苦難湮沒在廣大的憐愛裡……」,可是生活如舊,劇中人物依樣織著襪子、輕彈結他,和在毫無文化養分的小冊子上作批註。好不蒼涼,宛若冷嘲。

 

有說契訶夫的劇作欠缺戲劇衝突,容易變得沉悶枯燥,其實契氏一直關注的是人物的心理而非行動,戲劇衝突屬於內在的衝突。《凡尼亞舅舅》劇中有好幾段對話,寫成有若人物的內心獨白,高度展現人物的心理狀態,如第一幕凡尼亞和阿斯特羅夫醫生談論老教授的為人時,凡尼亞對教授喋喋不休的批評,正好反映他對自身欠缺的不滿;又如第二幕阿斯特羅夫醫生和桑妮亞在夜深的一場對話,實是阿斯特羅夫訴說自己失去愛的動力的心理描寫,讀起來宛如獨白多於對話。

 

《凡尼亞舅舅》中的人物,其內心糾結與矛盾帶著極大的緊張性,那是一種對存在的緊張性,由無法得到滿足而引發的躁動不安,戲劇的張力正在於此。以主人翁凡尼亞為例,當退休老教授攜著年輕貌美的第二任妻子伊蓮娜闖進其平凡生活中,他頓時看見自己生命的枯竭沉悶,企圖追求伊蓮娜的愛以改變那並不圓滿的人生,結果註定徒然,皆因答案不在伊蓮娜,錯失了的並非機會,而是時間。凡尼亞四十七年的生命就在瑣碎無聊中耗盡。

 

劇本呈現的眾生相,無論是凡尼亞、阿斯特羅夫、老教授、伊蓮娜或桑妮亞的人生,皆如切割碎片,散點鋪陳於觀眾跟前,由觀者自行拼合一個所以然,故容易令人感到劇作題旨不明。但其實沒有鮮明的題旨,正是契訶夫對生活以及人世間至為深刻的理解與體會,契氏明白人性的內在矛盾,複雜而糾葛,無法直白說穿,一切潛藏於內、而非形諸外,這跟我們中醫學的「有諸內形諸外」背道而馳,畢竟,曾修讀醫學的契訶夫,在其劇作中的人生只是一場無法醫治的病。

 

是次由聖彼得堡小劇院搬演的《凡尼亞舅舅》,導演李維•朵金以長時間的排練過程著稱,由幾年以至十幾年不等,令演員承繼了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方法,真正活在角色中,毫無「表演」的痕跡,且滿有生命力和感染力;加上聖彼得堡小劇院已故佈景設計師大偉•博洛夫斯基簡約而寓意深長的佈景設計,於劇終時三叢一直懸掛頭頂的乾草堆徐緩降下,正好教觀者沉思一回:「有沒有真正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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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話戲」藝術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