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失力,美麗無奈 ──淺談美麗連繫的「狀態」塑造
文︰黃韻宜 | 上載日期︰2009年8月17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節目︰美麗連繫 »
主辦︰香港話劇團
演出單位︰香港話劇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日期︰14-29/3/200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在正式演出之前看了一次《美麗連繫》上半場的綵排,留下了一些疑惑,希望通過看完整個演出得到解答。《美麗連繫》裏共有9個主角,數目明顯偏多,他們的職業性格各不相同,而且各自懷有不同的「隱疾」。上半場作者把不少功夫花在如何讓觀眾在相對鬆散的結構中辨識到各個人物和他們的隱疾,下半場則集中精力讓他們聯繫起來,達到「以病治病」的效果。病都是怪異的,(編劇張達明說自己創作時曾經專門上網搜集各類病症),他們之間如何互相醫治就成了這齣劇給觀眾留下的最大懸疑。

 

「以病醫病」確是一個精緻的想法,但要面面俱到,同時繁而不亂,想來是要花費一番苦功的。功夫如何?有觀眾的回答是:「好像有太多東西要說,追得很辛苦。」這也正好符合我的感覺,似乎整場戲從開始介紹人物的時候,就已經顯現出了「雜亂」的問題,所以在後半場聯繫的過程中,問題更加突顯。

 

首先,因為疾病都過於怪異,創作者必須花時間描述它們,這就限制了對人物本身發掘的時間,導致了觀眾無法很快從他們的語言風格,或肢體語言上辨認他們;另外,由於劇中的主角大多都是素昧平生,人物的關聯係上,觀眾也是以散點的形式接收──這就造成了記憶上的一些困難。以此為基礎,他們的心理刻畫自然難以深入下去。以其中一個人物,病重的小女孩小君來說,她既受絕症的折磨,又面臨墮胎的難題,對於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來說,足以構成她人生中對於生死的重大思考,甚至是自己的生死與孩子的生死聯繫起來,雙重的憂慮和痛苦。然而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玩公仔的小女生在病床上「虛弱」的一面,她淡淡然地說「我不開心」,然後鎮定自若地找男朋友商量墮胎的事,甚至和談戀愛的中學男女吵架沒有什麼分別,她的病,好像如同標籤一樣輕輕貼在她身上,我們實在無法感同身受她的情緒。如此,她在後半段與別人結合的時候,很自然地,力度會受到影響:她的主治醫生因為了解到自己的隱疾而痛苦不堪,小君安慰之下,把公仔送給了醫生──這個舉動相對於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來說,太輕飄,也太孩子氣,若沒有仔細回憶,甚至有讓觀眾永遠忘掉的危險。

 

在人物塑造這一弱點上,編劇和導演的共識是這樣解釋的:「希望描述一種狀態,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讓人物展開一段心路旅程」,所以以上對於人物的質疑似乎並不重要。那麼關於狀態的描述,這9位主角的演繹是否到位了呢?我認為還可以更好。

 

第一,初初走進劇場,沒有聽過任何關於此劇理念解釋的觀眾,看到了開場王子公主的表演之後,自然會明白這個劇場的敍事性,也會自然期待看到故事的發生──這些主角也確實在講着自己的故事,有着自己情緒的起承轉合──有了這些,「病痛的狀態」就不可能像現代舞蹈或抽象派畫作一樣單獨成立,而是通過這些個體和故事表現。這時,在人物塑造薄弱的條件下,「狀態」恐怕就只能流於表面了。

 

第二,張達明原來偏向文學性的劇本,在被重新編排,搬上舞台的過程中,失去了文字原有的雄辯力量,同時,舞台的調度也有些中氣不足的表現。觀眾可以注意到,王子和睡公主的童話部分,演員的表演採取了古典戲劇中誇張的動作和說話方式,而現實部分則用了更偏向真實的手法,演員的動作幅度不大,甚至很多時候站定不動;說話的時候,話與話之間的空隙也較為明顯──很多時候,演員之間甚至在用臉部表情來傳達感情。因為空間和距離的關係,觀眾不可能像看電影一樣接收這些細微的變化,人物的感情濃度也隨之淡化,更無從被「狀態」吸引進去,產生震撼效果。

 

少數得了怪病的人在台上歇斯底里,而多數沒有怪病的人在台下惘惘然地找尋他們歇斯底里的緣由,這一定不是導演或編劇想要的狀態,而在我看來,卻最能夠反映出當下人們的狀態。溝通的雙方,一方發出低頻聲波,另一方發出高頻聲波,互相卻不理解,導致了人們的感覺缺失,精神麻痹,就像劇裏失去人生目標的老警察一樣──是否因為精神的麻木,人們的行動才再也不像老舍或契訶夫筆下的人物一樣活靈活現,千姿百態呢?這恐怕不光是創作者感到棘手的問題,也是所有劇場內和劇場外的人都需要思考的問題。

 

「尋索戲劇和生命的多角度賞析──主題作品賞析及評論寫作計劃」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和香港話劇團合辦及統籌。


(原載於2009年6月號《藝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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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韻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