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母親,回歸自己──解構《她媽的葬禮》所蘊含的女性符號
文︰王利貞 | 上載日期︰2018年12月2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Project Roundabout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16/10/2018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女性在成長的過程中,會不自覺追尋母親的影子,期望能在母親身上找到生存的價值和對自我的認同。然而當女性無法與母親建立親密關係時,一股強烈的孤獨感會如影伴隨她們成長。若要從孤獨的桎梏中得到解放,她們必須重新凝視[1]母親,因為只有透過母親思考問題及理解世界,她們才能重塑破碎的自我。在Project Roundabout的《她媽的葬禮》這部翻譯劇中,恰好呈現了女性處於孤獨的困境,並展現了女性如何通過追尋母親而重獲生命的自由,不再受過去束縛。

 

女性生存的孤獨

 

劇中以劉玉翠飾演的二家姐Mary為主軸,藉她在職場經驗、感情及家庭關係面對各種無能為力的事情,折射出她對自我存在的疑惑。而道具及佈景設計的細節亦呈現了Mary內心世界的孤寂及精神狀態的不穩:衣服上,Mary是劇中唯一一個戴頸巾的女性,頸巾象徵她受過去纏繞,無法放下她的兒子Patrick及與母親Vi的心結。背幕一道起伏連綿的雪幕、窗外的嚴寒大雪予人冷冰冰之感,令人聯想到Mary的理性、對母親之死的冷漠及她生存的孤單與寂寞。特別的是整個演出在稍稍傾斜的舞台上進行,演員在上面演出必須調整身體重心,才能如在平地般行動自如,這正正緊扣住Mary的精神狀態,反映她需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和自我才能成為一個「正常人」,亦無怪乎劉玉翠演得比其他演員較為內斂,如抑壓自己的情緒:笑時抿著唇、悲時只紅了眼眶,都是克制自我的表現。

 

其實,在大家姐Teresa和三妹Catherine身上都能發現這份孤獨感。三姊妹或有老公或有男朋友,卻無法為她們的生命帶來溫暖。男角Frank和Mike經常站在三姊妹兩旁,或兩人一同站在舞台一邊,象徵他們面對三姊妹之間的愛恨恩怨,或是她們對母親的心結都無法介入,只能呆呆地佇立一旁。所以,三姊妹只能獨自踏上追尋母親的和解之旅,重新面對一些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語言處理方面,導演保留了劇作家以「爭執—爭執—爭執—和解」或「喜—喜—喜—悲」的結構,輪流製造衝突和營造悲喜交集的張力,從中揭示一個又一個令人絕望的真相,如Mike的結紮、Patrick的死都斷了Mary再次成為母親的希望。然而這樣的情節結構導致對白過於密集而沒有適度的停頓去讓觀眾對人物、情境調整心情,亦無法引導觀眾如何在笑著處理和嚴肅探討之間,思考劇中母親的「死亡」、希望的「幻滅」等這些沉重而殘酷的課題。

 

解開心靈困頓的結

 

女性要重拾自我的身分和價值,就必須回到她們最初的自我源泉──母親。所以母親即使死去,她的靈魂仍會出現在女兒的生命之中。而劇中Vi的鬼魂出現沒有帶來溫情脈脈的場景,只有Mary對Vi的審視,她質疑母親出現的目的。所以母女關係的和解是由吵架催逼而成:在一番與Vi唇槍舌劍的爭吵中,Mary重新認識自己的母親,她了解到Vi作為母親亦害怕被女兒拋棄,有她作為一個母親的難處。Mary也領悟到母親或生或死都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既是時間所不能磨滅,亦是自己不能拒絕的,就好像自己身穿母親穿過的綠色洋裝裙(暗喻母女的相似)或是專屬母女的Ladies night party(象徵母女開心的回憶),都是母親留下給她的。至劇終Mary向觀眾說「要學識接受冬天」後離開傾斜的故居,走到屋外(舞台後面平坦的地方),暗示她已經原諒母親,從過去失衡的世界走出來。

 

可惜的是,翻譯或導演將劇本本土化時只著重克服語言上的困難,側重於這悲喜劇中喜劇的元素,沒有帶領觀眾思考,塑造出更具現代女性獨立自主氣質的角色。例如,其實,Mary大可以主動向Mike提出分手,用行動來奪回男女關係上的主導權,而不是問Mike:「你會唔會離開你老婆同我一齊?」除「接受冬天」(接納自己過去的傷痛)之外,女性還可以怎樣走出人生的困境、克服生命上種種的困難?這亦正好說明在本土化的過程中,製作團隊應將劇本重新定位、思考其譯介價值,從而擴展劇本的思考性及時代性。



[1] 「凝視」是一個心理學、精神分析學用語,是通過自我和他者之間的鏡映關係來認識自己、建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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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