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滾狂舞》──從觀看群體到反思個人
文︰李琬碧 | 上載日期︰2015年3月3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圖片提供: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演出單位︰賀飛雪‧謝克特舞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日期︰18/10/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節︰新視野藝術節2014 »
藝術類別︰舞蹈 »
《怒滾狂舞》是編舞賀飛雪‧ 謝克特(Hofesh Shechter)探討壓迫、生存和存在的大製作。以舞蹈、音樂、燈光及舞台設計, 用電影說故事的方式帶出全球人民面對的挑戰──權力關係(power relationship)。
 
觀看《怒滾狂舞》
 
一開始,觀眾陷入一片黑暗。熱熱鬧鬧的音樂開始時,舞台上突然煙霧彌漫,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使我們措手不及。這正意味著規則正在被打破,我們完全被台上的舞蹈所擺佈。黑暗持續時間稍長,然後我們看到似在發光的金字塔的背景下有個孤獨的武士。他用又白又亮的長劍,閃光式了結自己的生命。恍如此刻才開始倒敘他的往事!編舞沒有根據傳統的敘事方式,而是把不同事件段落,呈現在觀眾眼前。觀眾要重組片段,然後細味振奮人心的表演。
 
武士曾是個平凡的人,在一群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人之中起舞。他們破爛的服裝喚起貧民窟生活的畫面。故事發生在一個模糊的世界中,權力關係帶動著人民的相互關係,及對政治權力人物的崇拜。跳舞使人眼花繚亂,每一個動作,是每一個被指控的壓迫者。舞者後面彷彿有一道透明的牆,站著一列雄偉整齊的軍鼓手。中層卻是燈光幽暗,模糊不清,排列不齊的弦樂手們,他們時而出現和消失。最上層是結他手,站在中間尖叫般唱歌。尖叫的主音時而變成尖叫的演說家:一個獨裁者。重金屬音樂(heavy metal)在最上層響起狂野叛逆的旋律,電結他置於高處的階梯之上,和最下層的軍樂鼓手連成節奏,有如打仗時的軍事通話,並在刺目的探照燈下,有個蠱惑人心的瘋狂獨裁者大聲地訓斥他的群眾。究竟,一個搖滾音樂會和一個有魅力的演說家的催眠咆哮有甚麼區別?
 
舞者們是膽怯的民眾,像是帶著恐慌的木偶,姿勢是呆板的,眼神是空白的,而他們洗牌式的穿梭和不停的集體打圈舞動,使人產生視覺上的錯覺。然後舞者們分散,再不斷重複他們的舞動。之後,民眾成了在拘留營囚犯在晃動和無助地舉起雙手。一個帶上野獸面具的獨裁者,從後面慢慢地檢查每一個舞者。這不再是一個玩世不恭的美麗新世界,是白色政治的專橫、紅色政治的恐佈或者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小說《1984》?──在位者控制其公民的生死。整個國家在戰俘營中⋯⋯民眾他們都困在一個大集中營。軍火氣味彷彿在空氣中──黑暗正在摧毀他們,一個個悲傷的人感到厭倦和被逼瘋。
 
停電的場景突然發生,巴赫和威爾第的優美樂韻給我們喘息的機會和片刻的寧靜。溫柔的音樂,使每一個被猛烈光線襲擊的眼睛和狂野噪音麻痺的耳朵,有休息的機會。然後顫抖的我們又被聲音牽引著,回到強制推進的節拍中。我們集體被吸入到黑暗的渦流。
 
作為一個劇場藝術家,謝克特借用了某些電影元素。《怒滾狂舞》有一個武士切腹,在結束整場演出時令劇情迅速逆轉,好像有人碰了快退按鈕。伸手求饒認罪的民眾,竟成了舉手參加別人的慶典和民族舞蹈(folk dance),舉手不再是弱者的表現,而是團結的標誌或掌聲的邀請。我們看到表演者的身體從壓力下,有瞬間的「愛」的場面,是個喘息的機會。但希望是短暫的,它很快被搶走。
 
然後,在舞台上的燈光打出一條訊息:「哪裡有壓力才會有⋯⋯」。神秘的語句掛起,引起觀眾的猜算,意想不到的「⋯⋯民族舞蹈」字句出現引來觀眾一刻的大笑,鼓掌聲既帶有悔恨,也有濃濃的諷刺意味。響亮的軍鼓、重金屬吉他、搖滾主音的尖叫又帶我們重回開場的熱鬧場面,心臟又再次激動地震盪。
 
反思(個人感想)
 
《怒滾狂舞》中集體歇斯底里和盲目服從的圖像,使我不期然想起傅柯(Foucault)的學說,與社會運作緊緊扣在一起。(一)階級監控的管理模式重視規律、程序、共識和效益,它較適用於技術性的工業管理,像生產流程一一設計妥當,甚至可用機器去取代人去執行監控和評審,但它缺乏了人性的因素。事實上,我們的社會生活不只活在工作、管理和程序中,應以人為本,加入人性的考慮,如:和他人的互動、成就感、理念、抱負、團隊精神等;(二)《怒滾狂舞》不是說政治和宗教,而是說出主體(subject)與客體(object)歸屬感的危險。謝克特曾表明人只是感情上有需要的野獸,很容易控制。面對浮誇的表演,我們忘我地投入;面對瘋狂者的演說,我們迷信地被控制。那面對俊美的明星,我們又是否著魔地跟從?這意味著人盲目崇拜的行為是每一個社會都普遍存在的現象。
 
謝克特在以色列長大,並親眼看到了極端的政治教化,所以對我們帶出一個明確的信息:集體經驗、訊息、廣告商都操縱了我們,同時影響個人與家庭成員之間的愛。正意味著,忠誠於似是而非的觀念中,身為受害者的我們得到的極少的可憐。我們如置身監獄般的場景,沿著囚犯走過的路線轉了一圈,穿梭一輪,得到短暫的快樂就如享受民族舞蹈的一瞥,然後,我們重返原來的人生軌跡,我們的心靈變得脆弱和滿是支離破碎的感覺,最終就如謝克特《怒滾狂舞》中描寫,我們都是集體經驗、訊息、廣告商謊言的最終受害者,莫過於像孤獨的武士,最終無私的獻上一切。謝克特犀利的洞察力、驚人的想像力,對社會、獨裁政治和恐怖的極權主義作大膽的剖析,以及對人類未來前途的描寫都很精彩,《怒滾狂舞》堪稱是劃時代的力作。
 
我覺得主體和客體是主導成果及效益的關鍵。狂野的獨裁者站在「全景敞視塔」(Panopticon)最上層,擁有管理權威地位,控制社會組織日常運作,而員工或民眾馴服聽從,規律地重複地運作,形成權力的結構。在集體經驗和權力中,人不要盲目跟從,不要忘了保持自我意識和自省。我覺得所有人可以相信社會要對人們規範,但不可迷失自己和迷信他人。社會要有秩序,但不要壓制人們。同時,也要給人們自主權和決策權。這樣,各方才能溝通合作,發揮所長,以達到有效的社會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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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琬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