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醒,還是醒不了? ──談《病睡人間》的黑白喻意
文︰史洛文 | 上載日期︰2014年1月6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攝影:Quist Tsang
節目︰病睡人間 »
演出單位︰綠美 »
地點︰CCDC舞蹈中心賽馬會舞蹈小劇場
日期︰22/9/2013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舞蹈 »

德國編舞 Christine He創作的《病睡人間》靈感來自一篇有關「昏睡性腦炎」(Encephalitis Lethargica)的文章,以及由奧立佛‧薩克斯(Oliver Sacks)所編著的回憶錄《Awakenings》一書。此書後被改編成同名電影《無語問蒼天》,說的是一名醫生給昏睡症病人服一種新藥,他們可以像常人般清醒過來,卻在短時間後回復原狀,甚至病情惡化。

 

不同於上述電影,雖同是出自文本,《病睡人間》卻不是改篇作品,是創作人從閱讀經驗中得到啟發而衍生的二度創作。昏睡症的病徵是發熱、頭昏、嗜睡、昏睡、神志恍惚、昏迷、抽搐、癲癇面部肌肉僵硬,表情淡漠,興奮躁動,陣攣或舞蹈症,肌張力障礙,手足徐動。演出中唯一的舞者Mayson Tong就在舞台上具體而準確地呈現這些徵狀。擁有靈活肢體的舞蹈員要呈現僵硬的姿態,其實需要更大的能量,在看他目無表情地在地上抽搐,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被困的靈魂在掙扎,極力想擺脫牢籠卻徒勞,而「困」這個意象可說是貫通整個演出。

 

開場時,劇場燈光昏暗,一列白色的箱子並排形成一個投影幕,重覆投放其上的黑白錄像內容是舞者在新界廢屋內走動跳舞,影片經過刻意的剪接和處理,有些片段似是弄花了的菲林影像,跳脫的畫面令人聯想到夢境,背景電子音樂夾雜著槍聲,槍聲讓你想起什麼?戰爭?革命?與此同時,入場的觀眾把白色的衣服搭在箱子上,迅即被內裡的舞者取去穿在身上,而影像就會投在觀眾身上,觀眾一開始已被納入演出的一部分。

 

觀眾陸續入座,穿得一身臃腫的舞者現身,隨著動作把身上的衣服除下,似一個破繭的過程,衣服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囚牢?再說那木箱裝置,舞者在內的時候,只看見身體,卻看不見頭部,錄像又同步播放他在寫字的情景。我們看到一個人的身體卻看不見他的所思所想。一個人被困,例如政治犯在牢獄中,思想是自由的,可以藉著文字書寫釋放出來。然而文字又能否完全表達作者的所思所想?那又是很多作家面對的困局,能達意卻未能傳情。

 

電影中的主要情節是患病多年的人,在療養院內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雖生猶死。這樣的生命還有意義嗎?醫生試用新藥,病人一下子醒過來,如常人一般,不久又在病發。演出也有這個設定,突然加插的假完場,主持人登場,跟演員同編舞對談,演員一下字從角色跳出來,說不到幾句就開始抽搐,回到先前的狀態,原來主持人也是角色之一,那麼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對比於現實情況,昏睡症病人的想像中的情境是什麼,卻沒有人知道,他們對於外界的物事,例如探病的親人,想像成什麼?我們不會知道,就如我們不能了解他們腦中影像。一於某些演員,一生被困於同一角色中,他自己以為醒了,卻仍然在夢中的世界。

 

下半場,舞者又回到他黑色的世界,投影打出來的是一句又一句「_____是黑色的」,例如「真相是黑色的」。黑色的象徵意義,相對於白色,在編作者眼中,比白色更來得真實可靠。白,可以讓人聯想到跟冷冰冰的醫院/精神病院,還有令人不寒而慄的白色恐怖和白色謊言。安全的庇蔭背後是喪失自由,白色是將一切危險的東西合理化(好心地說謊一樣是不忠誠)。

 

現實世界紛亂無常,清醒地活著可能比昏睡更痛苦。我們常說裝睡的人叫不醒,也許不是裝睡,而是一種集體病態,尤其是在一個病入膏肓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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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