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亞交響樂團與指揮凌顯祐,終圓年初之夢
文︰傅瑰琦 | 上載日期︰2022年9月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泛亞交響樂團
地點︰元朗劇院演藝廳
日期︰16/7/2022 3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這場音樂會原是今年一月初泛亞交響樂團連續兩場的音樂會之一。然而,在演出開始前兩三天,所有場地便已關閉,兩場音樂會都被暫停。在四月場地重開之時,「泛亞交響樂團」上下,也開始密鑼緊鼓,找著完夢的可能性。

 

相距剛好半年,兩場音樂會,分別於七月初及七月中舉行。筆者選擇了第二場演出,在熱到頭暈眼花的西斜下午,在西北方的元朗,欣賞這場音樂會。半年前,眼見指揮凌顯祐為泛亞交響樂團排演《馬勒︰第五交響曲》(Mahler: Symphony No.5),頓然打個冷顫。樂團成員、指揮是否能夠輕鬆駕馭?觀眾是否對樂曲有興趣、有耐性?筆者自己又是否能夠目聰耳明,清楚分析每一細節?這赫然成為筆者進場的原因——尤其是最後一點,更是不能說笑。半年後,自己還是要立心看看指揮和樂手如何挑戰自己,同時也是對筆者自己的挑戰。

 

這次的泛亞交響樂團,台上有樂壇的舊雨新知。由筆者四十年前已在台上見過的旗艦樂團老將、到年青一輩的新血——來自不同的職業樂師佔據了台上每一角落,充實了泛亞交響樂團的「體積」。對於這首旋律易懂、內容緊迫、線條複雜的作品,指揮對時間和空間的掌握異常重要。要把握樂師和聽眾的情緒,把整首樂曲的段落間隔安排好重要性,絕對不容易。在指揮連貫地引領整首交響曲時,怎樣處理當中能夠獨立成名的樂章,更是考驗當刻團員與指揮的臨場表現。總之,作為觀眾,請靜心欣賞。

 

要掌握好馬勒作品的色彩,乾淨俐落、果斷光明的演繹是不可或缺的。指揮的速度較為明快,營造了先聲奪人的氣勢,令小號引子動機在〈葬禮進行曲〉中,有著《結婚進行曲》的希望。當日,小號首席陳健勝在開首和之後的表現,都相當穩定而矚目。整隊樂團在這個關鍵的開場白裡,整齊度和重量感都表現出一刀切的狠厲和厚渾,可謂無懈可擊。但作品往後多元化對比的枝節,才是考驗之處。面對著優秀而具重量級的銅管組及敲擊組,弦樂組相對地較為飄薄,但依然相當整齊,在表現歌唱的線條方面,還是很不錯。所以,當幾個聲部交織在不同線條上,平衡上就較為凹凸了。作為向聽眾宣告音樂的開始,第一樂章給人的感覺,依然是成功的。

 

而在狂風掃落葉的第二樂章,一開始已是不同聲部的線條交織,基本上已沒有時間讓樂師們慢慢入戲。相比於第一樂章,整個樂團在這裡掌握得較爲成熟,和聲的感覺更加實在。而幾段木管組溫暖小片段,在對比上的處理很動聽,但隨後的低音弦樂組,大概可以更加豐厚和更具有個性,讓整體的對答更加圓滿。銅管組與敲擊組的勇往直前,為這個樂章的外圍,提供了一個極之成功的演繹,整個弦樂組在和聲底層,在配合其他聲部方面,技巧出色,而且表現得比上一個樂章更加好。

 

在演奏了兩個令人滿意的樂章後,團員終於出現疲態。在隨後更為著名的兩個樂章中,第三樂章的主題非常愉快,不過圓號主奏在整個樂章中,先後兩次都錯失了表現的機會。在燦爛的圓舞曲部分,樂團能掌握令人感受到快樂的氣氛。木管組的演奏在相對表現精緻的氣氛上,更可以說很成功。中段柔和的部分,不同聲部的各自表現,也能夠令聽眾在繁複的線條中,得到暫休的機會。末段主題再現至完結部分,整個樂團在演繹上都極為漂亮,銅管組在慢歌唱性的小片段表現很優秀,而指揮亦易如反掌地引領團員衝往輝煌而整齊的終結。

 

在更著名的第四樂章中,弦樂組及豎琴獨挑大樑,與之前的音樂有了更大的對比。這個樂章,是筆者最早接觸的古典音樂之一。在筆者還是小學生的年代,在電視上看到一部配音的唯美電影,其配樂就是這個樂章。但在小孩子的大腦,難以理解電影和音樂,所以後來再接觸這段音樂時,卻要花時間去洗腦。這樂章亦經常被獨立演奏。像巴伯(Samuel Barber)的《弦樂慢板》一樣,這段音樂一般帶有強烈的銳利美,而馬勒作品中的強勢狠勁,亦會出現於柔情之中。有別於一般所聽到的演繹,指揮似乎有意把整個氛圍調低,相對於鋒利的頭三個樂章,在凌顯祐的帶領下,弦樂的主色調都被柔化了,甚至在最高潮的部分,減低高音與低音組別之間的張力。

 

如果是獨立演出的話,這似乎完全不夠深刻。但聽完五個樂章後,回想起當日這段樂曲的演繹,頓然感到放緩情緒的重要性,明白了柔化的順理成章和理性。不過,在保持馬勒作品、或整體和聲的慣徹性上,不清楚是否場地的音響問題,整體的「中空」程度頗為嚴重,大概是中提琴組較為軟弱,導致和聲並不結實,的確有點可惜。但總括來說,弦樂組的溫美演繹而又激動的氣氛,還是達到了應有的水準。

 

到了田園風味甚濃的第五樂章,樂團鬆綁後的良好效果,一開始已顯然易見。圓號組的合奏很不錯。因為整個樂章也偏向對位的格式,所以整齊度及樂思的統一性便非常重要。不但每個聲部都做足自己的本分,大合奏的和聲與氛圍也令人非常振奮,色彩亦漂亮。越接近尾聲的段落,樂團奏得更是精神奕奕、音色和諧、氣氛亮節。

 

大型長篇樂曲的佈局與對導航的控制,完全落在指揮身上。凌顯祐在這場體能和腦力的遊戲中,掌握到如何滿足觀眾及樂師的竅門。幾個樂章的大間隔,樂章之間的休息時間,能充分讓在場所有人放空,或作為之前音樂的短暫回味。在素材的定位方面,反而讓不同聲部在每個樂章中自由發展。尤其當不同聲部同時出現獨立的旋律,交錯出一幅複雜的和聲畫面時,他能專注於拍子的準確,讓聲部之間自動運作。所以銅管組和敲擊樂組在外圍的框架上,大部分時間都能獨當一面;其餘的聲部因應本身的水平條件,稍稍自然地低於前者。這麼一來,作為觀眾,耳根可以稍微放鬆。無論是考研式地聆聽、又或者是完全任由音樂像颱風一樣自然捲過,都能夠有充分的空位,去迎接下一段更矚目和重要的音樂。

 

樂團成員本身非常專心於整體的大氛圍,表現令人滿意。陣容鼎盛的專業外援也有能夠凸顯自己的機會。不但銅管組在整場音樂會的完美表現和氣勢,整個敲擊組與之配合,也交出了超級亮麗的成績。蔡淑芬擔任定音鼓演奏,隱藏於不起眼的低音聲部之中。這次,她演繹重要的片段時,不但融合進其他聲部的音樂裡,更甚的,是能夠把自己擔任的線條,演繹出充滿音樂韻味的單純擊響,令整體的氣氛,更活靈活現。短笛添加了線條的動感,表現也非常出色。木管組整體上的合作也是令人滿意。偶有小片段的單簧管首席曹昉亮、和巴松管首席蘇鷺玲,具有自信的漂亮演出,在重量級的音樂中,灑出幾陣舒泰的春雨;而旋律相對地較多的雙簧管,首席陳念怡在一片悠揚的演奏中,則還期望能夠帶有自己的個性。

 

一波三折的漫長籌備,加上熟能生巧的演奏,效果確實超乎了預期。嚴格來說,這種結構過分宏大、內容過分密集的樂曲,的確超出了筆者正常的分析能力,到底應該在樂曲的哪個地方拿捏輕重、哪個地方加大力度增添菱角,自問大概再花多另外十年,都未必能夠好好準確地掌握。但以當日的演出而言,音樂整體上給人的感覺不累贅、能夠流暢推進、對比明顯、捕捉到不同素材的風格、聲部之間能夠準確配合等等因素,的確看到指揮和樂團之間所花上的心血,偶有技巧上的不足之處,也不會抵消整體演繹表現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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