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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走了，一切來得那麼突然，那麼令人震驚，卻怱忙得連道別也沒說一言半語……那個黃昏，收到電台同事傳來的噩耗，腦子裡頓時是一片空白，不能言語……那是事實嗎？驚訝、哀痛、不捨……沉澱了，心中記起了老周的音容，記起了數十年來的往事……
認識老周已經快四十個年頭了。那是八十年代初，香港中樂團仍是吳大江的年代，當時老周已是個撰寫樂評的老手，而我則只是一個初出茅廬、在樂團演奏的小伙子。對老周第一個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在我離開樂團時，他在《新晚報》以筆名發表的一則聊聊數十字的樂壇花絮報導。小伙子好奇心重，對於初次見報，感覺有點詫異，問問樂友是誰撰的文，答謂「周凡夫」，心想對於我這麼一個小薯的動態也瞭如指掌，這位老兄確是很有意思。
1987年《新晚報》的〈樂苑拾絮〉報導
老周縱橫樂評界數十年，相信最能代表他的一個形容詞，必定是「神通廣大」，他在音樂圈中的人脈極廣，中樂的、西樂的、歌唱的、演奏的、指揮的、音樂教育的、藝術行政的……他都能對得上咀，也難怪他的樂壇消息、趣聞花絮可以來得這麼豐富。相信凡是做本地音樂史研究的，在搜尋資料遇上困難時，第一個想到的，必是老周無疑。
我離開樂團後，仍不時留意本地音樂圈的動態，也經常拜讀老周的文章，偶而樂壇出了什麼大事情，總會第一時間給老周打個電話，老周是個很開朗健談的人，對答總是知無不言，每次通話，動輒可以談上整個小時，久而久之，與老周通電話幾乎已成了獲取樂壇動態的常規。記得有一次在大會堂的餐廳與老周偶遇，哥兒倆似是隔世重逢，談了個天昏地暗，把兩位夫人冷落到一旁去了，猶幸兩位夫人還是諒解的。
老周很豪情、很爽快，對朋友很有一點兩脇插刀的江湖氣概，很切合他名字中的「豪」字。「老周」是老朋友之間數十年來對他的暱稱，他也只會打個哈哈，欣然受落，「老周」便成了他一個親切的代號。老周跟我同屬牛，他比我大一圈，不過他經常打笑著說他只是一條牛尾，因為他是在虎年立春之前出生的。
老周不是唸音樂出身的，不過憑他對音樂的興趣、多年的努力，他寫下的文章、出版的書本，不論是音樂評論、樂團歷史、樂人傳記，早已成了學音樂、學歷史的學生必備的讀物。老周也是電台的金牌主持人，記得後來他還經常為各大機構主持音樂講座，在推廣與普及音樂教育方面，的確是貢獻良多，早幾年他還得到香港政府的嘉許，給他頒了榮譽勳章。
2006年，老周替筆者主持新書講座
豪氣的老周很樂於助人，記得那一年我的著作《吳大江傳》要出版，出版社跟我安排了一個新書發佈會，要找一位嘉賓當講座主持，我第一時間想到最適合的人選，必是老周無疑，老周也二話不說，立刻答應，確是快人快語得令人感動。
老周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化人，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有「三多」，書多、唱片多、郵票多。幾年前，當他的書多得令他感到煩惱時，他來中央圖書館找我，問我該如何處理，最後他還很慷慨，把跟隨他多年的書都斷、捨、離，放下了，捐了給圖書館的特藏，為數竟達數十箱。香港電台第四台後來還在《美樂集》月刊中，介紹了他的「壯舉」。
2013年香港電台第四台《美樂集》的文章〈老周的書〉
（圖片來源：香港電台第四台）
與老周最後一次合作已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那一次我替香港電台第四台主持一輯介紹吳大江的特輯，老周跟吳大江諗熟，所以又成了必然的嘉賓，哥兒倆一起緬懷故人，談得特別投契。
2018年年底在香港電台一起主持節目
近年，老周的心境有了一點明顯的轉變，他在社交平台上偶爾會傳來一些充滿哲理的小故事，告訴我們如何放下、如何捨得、如何不生氣、如何享受年長的愉快生活，又勉勵我們多保重，過另一種「三多」生活，不過這次是多睡、多食、多做開心事，疫情下要多接觸新事物，與時俱進云云。
溫情的問候、豪情的勉勵，一切似乎仍是歷歷在目，猶如昨天，而今故人忽爾離去，能不令人痛心、哀慟？再也沒法彌補的傷痛，不信不信總得信，不捨不捨總得捨……聊聊數語憶故人，願遠方的故友，在另一個國度裡，再也無憂無慮，延續著更燦爛、更豐盛的文化生活。
照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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