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細緻的音樂觸覺——列賓與亞青
文︰傅瑰琦 | 上載日期︰2017年9月25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亞洲青年管弦樂團
演出單位︰亞洲青年管弦樂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日期︰26/7/2017
城市︰香港 »

香港特別行政區成立二十年,「亞洲青年管弦樂團」獲香港政府贊助,本年首次作大規模的巡迴演出,到亞、美、歐三大洲超過二十個城市表演。香港的首晚演出,在與樂團合作多年又技藝高超的指揮家朱特(James Judd)帶領下,世界首演了香港作曲家黃俊諱的作品《靈魂之翼》(As the Heart Soars),為「節目二」揭幕。最重要是,這首作品將會代表香港,隨著樂團的世界巡迴,讓其他音樂名城的樂迷,一聞本地的現代作品。

 

這首作品的亮相非常神秘,場刊裡並沒有對作曲家與作品加以介紹,「亞青」的網站亦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說明。樂曲一開始採取頗為輕型而頻繁的音符樂句,先在小提琴首席開始擴散,整個樂團都呈現停不了的密密流動的音型。在朱特非常明顯的督促下,這一屆的「亞青」團員從一開始已讓人有一個很特別的感覺,就是非常按得住氣,也就是很工整,對於指揮提示的反應也快。整首作品大致上都傾向於音符的流動性,在中段的部份較注重旋律性,而樂團在這兩個不同段落的過渡也很自然。樂曲中段有少許像動畫電影的音樂,相當容易接受。在不斷流動的主旨下,到了接近尾聲的時候,演奏越趨激烈,最後以強奏和弦作終結。樂團輕而易舉的一氣呵成地完成整首作品,指揮朱特卻從未有掉以輕心。第一次接觸這首新作品,樂曲的輕快風格很易被接受,整體的音響感覺有點比較接近五聲的古典中國風格,直到音樂最後成型將近完結時才開始多變。這是一首相當有趣又易聽的樂曲,也是樂團可以拋下複雜的合作枷鎖而專注為著玩味對比而演奏的樂曲。

 

小提琴家列賓(Vadim Repin)於半年內兩度訪港。這次演奏了蕭斯達高維契(編按:場刊譯名為蕭士塔高維奇)的《A小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依然保持著他一貫的溫文,在濃厚而整齊的大提琴旋律過後,列賓與巴松管的對答非常低調。他在整個第一樂章中的演繹都較一般人抒情,也沒有強求音響的對比,即使可以激動的片段都不會刻意加多一點緊湊,一切都是較為平靜,直至最後一個長泛音。木管組深沉而不起眼的配合,在這個《夜曲》樂章中表現很出色。就是說這一屆的團員的自我控制力很好,所以朱特在這個平伏的樂章中就不用太勞心。

 

第二樂章中,列賓無論在重音的節奏與運弓、雙音、八度或一些簡單的泛音方面都輕易地達致完美,所以,他倒是把重點放在一般人較少著眼的趣味性與歌唱性,也不強調金屬感的硬朗表現。在朱特的鞭策下,敲擊樂組對於這首蘇俄作品的機械性處理的刺激,令人另眼相看。而木管組與列賓的交鋒也是相當出色。隨著年月增長,他更是越來越能找出每一個可以表現「美」的點滴機會,毫不造作地表現出來。

 

這次,朱特對於樂團的座位編排作出非一般的安排。圓號都被安排在一般低音提琴的位置,大提琴與低音提琴就跟一些歐洲樂團一樣,被安排在第二小提琴的位置,而第一二小提琴就安排在舞台的左右兩邊。這一舉動,無疑令人格外留意圓號的表現。就第三樂章《帕薩卡利亞舞曲》開首的部份來說,可算是成功。圓號組在一大段合奏裡不負所望,整齊而莊嚴的旋律正好為整個樂章奠定了一個很好的開端。列賓一開始已表現出非常憂傷的處理,與英國管的對答非常動人。他在旋律與感情的起伏上不造作,感人非常;當然,當中的雙音與八度片段更是完美。而這一切,都只為著音樂自然進行。在華彩一段更不用說。列賓在拉奏快速分弓的地方,偶有少許不夠乾淨利落。這倒是很罕見,因為通常要找到他不完美的地方相當困難,所以,以他自己的水平來說,「少許不夠乾淨利落」已足以令人嘩然。可是,他並不是只有機械性的硬技巧,而是他每每都能轉化技巧為音樂,確實不是容易的事。木管組與定音鼓在這個樂章中,在音樂上與列賓的獨奏在互動上顯得很有深度,很難想像這一屆的年青樂手不但沉得住氣,也不合年齡地在音樂上有極深入的體會。

 

列賓在緊接的第四樂章中迅速地把最緊湊的節奏與旋律,毫不費力地呈現到聽眾面前。朱特領導下,敲擊組的反應配合極為優秀,完全不能想像這只是一個學生樂團的敲擊樂組。列賓的高超技巧揮灑自如,在極快與需要極之靈活的左手按弦變化中達至完美,弓法的力量與音色美更加無懈可擊,但最重要是,他的音樂感蓋過了一切。列賓整首協奏曲的演繹傾向於抒情,即使配合了他揮灑自如的硬技巧,都依然令人感到,他刻意地軟化了作品的硬朗本質。

 

下半場演奏了篇幅頗長的馬勒第一交響曲《巨人》,又是音樂處理的大考驗。在充滿田園色彩的第一樂章中,管樂組在一開始的時候已帶動到一股沉厚穩定的氛圍,這亦是這一屆團員最突出的地方。圓號組的句子處理亦相當漂亮。大提琴組在主題的音樂表現上,極具美感,而且非常整齊,在歌唱性與流動性的演繹,及在把整個樂章帶進正題的把關上,功不可沒,因此指揮朱特在樂曲開始不久已可以非常安心地信賴樂手,從容地把樂思由豐富的身體語言去提示整個樂團了。基於在這個動聽的歌唱旋律樂章中,音型結構重覆出現的次數較多,所以,樂手的自律性相當重要,才可以令到樂曲的完整性與趣味性提高。「亞青」在朱特的從容領導下,一絲不苟地專心演繹,稍嫌第一提琴組,情緒較為不夠放鬆。小號組與圓號組在中後期的高潮部份的塑造非常緊湊;敲擊組,特別是擔任定音鼓與鈸的樂手水平不但完全是職業水準,而且音樂感非常豐富,對於樂曲的進行了解得極為深入。

 

帶有進行曲味道的第二樂章,也在出色的大提琴與低音提琴組的揭示下,帶動出很統一的樂思。第二小提琴組的整齊度與雄糾糾的氣魄,跟指揮的提示非常脗合,音色極具彈性。兩個管樂組與定音鼓也能在不同的情緒下帶出應有的動力。

 

在充滿東方中亞細亞異國情調的第三樂章中,低音提琴首席,與巴松管及大號的一段簡短合奏中,很有神秘吸引力;第二輪接力在奇異的雙簧管和長笛的對話中,及在低音管樂和撥弦樂的襯托下,在指揮的督促下情調越見精彩;兩個木管組在處理這種獨特的音樂語言方面,在可愛與妖媚之間徘徊,顯得極具心思,呼吸與力度的輕重控制都充滿著濃郁的音樂感。

 

在著名的第四樂章中,一開首的激烈氣氛,在敲擊樂的塑造下,非常成功,銅管與弦樂的配合亦很不錯。這個樂章太多縱橫交錯的聲部主力,各組別的自律性又再受嚴厲的考驗。單是開始的一大段,已是相當成功。弦樂組與木管組為主線的柔和片段,弦樂雖然相當整齊,不過,還可以再從容一點,而大提琴組與第二提琴的優美與深情令他們脫穎而出。中段的高潮部份講求的突發性與快速下沉,也是表現技巧與音樂修養的一大挑戰。有賴於這一屆相當出色的敲擊樂組與銅管組,單是氣氛的營造與落點的精準,已足以令人眼前一亮。在這個樂章中,小號與圓號功不可沒。在完結段落的最後幾分鐘裡,樂曲的情緒轉為極端而多變,指揮朱特也顯得較為激昂,多個不同的先前素材再次出現;圓號在非常當眼的舞台右後方,在重覆主要旋律的時候被要求全體站立,以增加音量,此一安排確實令音樂的進行更雄偉,更具說服力。在最後幾句時,樂團的整體和聲均相當漂亮,尤其是弦樂組的穩當支持,令跑在上面的定音鼓、鈸與銅管組的凜凜音色,更加鮮明。指揮朱特在最後一個樂章中從不放鬆,效果卓爾非凡。

 

今年的同學在這晚很沉著,控制力驚人,令到指揮可以全心去盡情指引。也相信,導師們在分組鍛鍊的時候應該相當嚴格。感覺上,樂手們的技巧剛剛好夠用,整體來說,音樂修養與感染力出奇地驚人!敲擊樂、管樂組與大提琴組,更是出類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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