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樂奏出人類原始慾樂的趣味
文︰傅瑰琦 | 上載日期︰2017年6月28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布蘭詩歌 »
演出單位︰香港管弦樂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日期︰3/6/20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第一次有機會現場聽到奧爾夫(Carl Orff)的《布蘭詩歌》(Carmina Burana),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當時是由年青的葉詠詩指揮香港管弦樂團演出。這次指揮港樂演出這首震撼作品的又是一位年青女指揮卡內拉琪斯(Karina Canellakis),這個巧合令人十分有興趣去探個究竟,看看她們是否都可以充滿魄力地去應付這首陽氣十足的大型作品呢?

 

在演出《布蘭詩歌》這首作品前,卡內拉琪斯先找來一首四平八正的古典時期作品。在海頓(Joseph Haydn)的《第101 交響曲,「時鐘」》裡,在第一樂章開始時較深沉的氣氛下,還未看到卡內拉琪斯的個性來,不過管樂組的融和是非常動聽。之後當進入急板部分,指揮果斷的動作卻令人覺得有點過分凌厲。要數最聽話的聲部,可算是第一小提琴組,他們的力度與動作與指揮極之匹配,其他聲部,特別是弦樂部分,都不約而同地自動放柔了腳步,好不至於令到這個樂章變成了貝多芬式的硬朗和霸氣。海頓的風格可以很「倔」、可以很老實、可以有點古板,但變成了揮出拳頭一般的跌宕卻使人感到過分的激昂。

 

第二樂章〈行板〉,有著海頓弦樂四重奏的風格,小提琴組一致變得較為輕盈通透,與其他弦樂及管樂聲部奏出典雅的一面;木管組,特別是長笛簡單而純潔的味道很可愛。即使到了中段和後面較強勁的段落,整體來說,都依然保持到古典的風格。卡內拉琪斯的動作還是以硬朗的落點為主。

 

第三樂章的〈小步舞曲〉,整體上奏得異常優美,各個聲部再配上定音鼓與小號偶爾點綴的氣氛,顯得非常高貴。中段長笛與巴松管的合作表現相當優秀。這個樂章的水平很高。第四樂章中樂團保持著剛才的情緒,對於美感與雄偉音樂的交織,團員的反應與互動自然及得心應手。雖然指揮的注意力都在落點與拍子方面,但樂師們可以互相呼應,奏出符合風格的豐富韻味。

 

至於音樂會的重頭節目《布蘭詩歌》,卡內拉琪斯在開首的〈喔命運〉和〈哀悼命運的創口〉中,採取相當先聲奪人的氣勢,速度快,力度強。只有在製造高潮部分才會停慢半拍地把下一組和聲推高。在這方面,她極其成功,樂團與香港管弦樂團合唱團對她全不妥協的節奏的追隨表現得毫無瑕疵。台上所有人都在這樂章中顯得非常亢奮,所以一開始已能俘虜聽眾情緒。

 

在帶著強烈格利果聖歌味道的〈春之笑靨〉,合唱和聲較為失準,不過男低音倒是很漂亮。男中音曲克(Troy Cook)在〈太陽照耀萬物〉中那近乎宣敘調與清唱段落,他那非常溫暖與文質彬彬的聲線確實增添了藝術效果,單是輕巧的抑揚頓挫已表現出他高超的歌唱技巧與修養。合唱團在音節與咬字都比較考功夫的〈看哪,迷人的春天〉裡,表現出令人喜出望外的整齊與準確,每句完結時的尾音尤其齊整,而且他們盡力表現出快樂的音樂要求。樂團在緊接著的〈舞曲〉中那充滿美國西部「Rodeo」風格的演奏,在卡內拉琪斯硬橋硬馬的指示下,充份表現了活力與靈巧的一面,弦樂組功不可沒,但定音鼓與圓號出色而豪邁的演出更是為整個樂團提供了一個很穩固的支架。

 

而〈高貴的森林〉中,別開生面的樂團與合唱團對答,氣氛上佳。雖然女聲在第一次清唱部分音準失誤,但當再重覆的時候,她們已經調整好,最後並無損整個樂章的完整。在之後的〈店員,給我胭脂〉裡,那些不斷重覆的段落對於她們來說是駕輕就熟。樂團方面充份表現出興奮的情緒。

 

樂團演奏本已不大引人注目的〈輪旋舞〉時,雖然指揮的指示放鬆了,但那種毫無起伏的演繹正好為聽眾的情緒放空一下,把緊張刺激的心情都放慢了。小號的懶洋洋音色表現得極為舒服。激昂的〈那群轉呀轉的人〉,在指揮做足提示的情況下,樂手與合唱團能夠直闖聽眾的心,那份刺激是非常成功,水準一流。一段搖籃曲風的〈來吧,來吧,我愛的人〉在個別樂師的出色重奏演出下,女聲部亦發揮得很不錯。之後再回歸到〈那群轉呀轉的人〉,整體的情緒亦立即乾淨利落地轉變,所以這個變化多端的樂章確實是這晚中一次高水平的演繹。最令人安慰的是,他們一直把情緒伸延到〈就算我擁有全世界〉,才一氣呵成地把這個大段落畫上完美句號。樂團、合唱團與指揮之間的默契,在此表露無遺。

 

男中音曲克所演繹的〈滿腔怒火〉,音色依舊溫文,但他所表達的風流倜儻,卻在他擅長的抑揚頓挫的音節與歌詞上盡情發揮,力量的控制也是很不錯。他在開首時有輕微的力不從心,但很快就回復軌道。他所上的高聲區,有著一個抒情男高音的漂亮特質,中音區更是無所挑剔。男高音范尼古拉斯(Nicholas Phan)在〈我曾幾何時也在湖上〉,所演繹的一隻可憐的燒鵝,充滿了濃濃的戲劇感。他的聲線光澤,很穿透,在扮演一縷靈魂,看著自己死後的肉身將成為別人口中的佳餚,不難令聽眾內疚反思,但純粹以演出來說,他的音樂與戲劇表演卻會令人會心微笑。男聲部幾句簡單的合唱呼應,表現非常優秀。男中音曲克再次以宣敘調語氣唱出〈我是醉鄉修道院長〉,聲線漂亮,不過好像太規矩,他可以表現得再放一點。相反,合唱團的咆哮回應,與樂團的粗獷,補足了這個缺失。

 

男聲部與樂團在〈當我們在酒館〉所表現的賭鬼與醉貓的狂妄與患得患失,頗為出神入化地演繹出神髓,特別是合唱的部分,而且節奏感非常好,令聽眾心跳加速,是當晚一個很有水準的演繹。

 

女高音王曦在香港兒童合唱團清澈而完美的四句引子後,唱出〈愛神無處不在〉。王曦的音色非常光亮,又可輕型從容而有力量,線條流動性相當強,長音非常飄逸。男中音曲克演唱的〈日、夜、一切〉,開首時稍為不穩,不過很快便能調節過來,去演繹這首音域變化難度高的樂曲。曲克的聲音依然溫暖,由他專長的中音區域,伸延至假聲的高音區,都輕易掌握,雖然這種高音對於他來說,要發聲較不容易,而音量也相對小,不過,當他唱至男低音範圍的時候,魅力卻不可擋。王曦演唱〈姑娘亭亭玉立〉,在攀上高音時沒有絲毫壓逼感,相當甜美。〈我心深處〉再由曲克與合唱團合作,曲克帶少少憂鬱的深沉歌聲頗動人,而他也將曲中歌詞的那團火以很含蓄的方法去演繹,不過在長音時卻常被樂團與合唱團掩蓋了,那份束縛主要由女聲部與敲擊樂補上。真正的解禁卻在全套作品中最情色的〈男孩和女孩〉中由男聲部發揮,他們的急速的短音很乾淨,演繹得很詭秘,完全有一種小孩鬼鬼祟祟偷窺的感覺。在清唱中,長音的和聲稍有不穩定,不過,他們靈敏的耳朵很快就發現並調節了,配上曲克簡短的宣敘調演唱,整個樂章效果相當好。合唱團跟樂團合作的〈來吧來吧,要來啊〉卻有像室樂一般的美好合奏感覺。

 

王曦在〈我的心懸於天秤〉的演唱,非常高貴漂亮,發聲的清亮表現出純潔意境,樂團的配合,特別是長笛,更是一流。在〈快樂的時刻到了〉加入了兒童合唱團,整個快樂氣氛與指揮所選擇微快的速度,與敲擊組的配合,真的滿足了聽眾的口味。在簡短的〈最溫柔的〉裡,王曦繼續她漂亮的聲線,高音聲頻非常輕鬆且清澈地演繹了一句溫婉的花腔,美不勝收。

 

在〈歡呼吧,最漂亮的〉,合唱團的和諧度令人讚嘆演出的水準,樂團的弦樂音色亦非常厚潤。再次回到〈喔命運〉時,卡內拉琪斯又一次成功地塑造出震撼人心的激昂,而她吊人胃口的高招,那延遲半拍又準確無誤的「爆棚」風格卻實非常巧妙。當然,那也要有高水平的樂師與聲樂家才可以實現。

 

縱使卡內拉琪斯的指揮動作的看頭不大,動作也不優美,像打拍子一般,所以當見過她上半場指揮海頓的交響曲後,都有點擔心。但不得不佩服她處理這個大作品的魄力、領導能力與專注力,和背後指導不同組別的溝通,才可以有令人驚訝的結果。香港管弦樂團合唱團的團長朱俊熹,及香港兒童合唱團的導師黃日珩的訓練,相信是重要一環。港樂合唱團那種奔放的演繹,比起一些唱片錄音或是網上看到的外國音樂會,更是令人大開眼界!香兒等待的時間多,唱的時間少,但每次都完美無瑕。有幸的是,這次請來的幾位獨唱家藝術水平之高,也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這首作品能夠有是晚的演出水準,確是樂迷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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