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與南島天籟的唱和
文︰陳鄭港 | 上載日期︰2012年8月24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主辦︰吳蠻與台灣原住民朋友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日期︰2012-11-1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吳蠻是當代以琵琶享譽國際樂壇的華人音樂家,她懷裡的琵琶早已褪卸風霜悽楚的刻板印象,成為現代音樂舞台上揮灑自如、展現豐富生命力的樂器。吳蠻長年投身在音樂文化交流與開創性展演的貢獻,獲得加拿大葛蘭.顧爾德獎(GlennGouldPrize)首次頒給女性的殊榮,緣此,2012年11月15日「新視野藝術節」主辦的《吳蠻與台灣原住民朋友》音樂會,琵琶將與南島天籟同台唱和,他們如何合作?產生何種火花?令人期待。

 

台灣原住民在語言系屬上隸屬南島語系民族(Austronesian),目前在台灣政府部門的行政系統裡劃分為十四個民族。音樂會特邀參與演出的是來自台東霧鹿的「布農山地傳統音樂團」(榮獲2010年台灣金曲獎「最佳傳統音樂專輯獎」、受邀「倫敦.女皇陛下劇院」全場演出),屏東麻里巴部落的排灣族美聲女伶少妮瑤.久分勒分(多次入圍台灣金曲獎「最佳原住民歌手」)、傳唱排灣古調為職志的查馬克.法拉屋樂(camakevalaule),以及他所組訓的泰武小學古謠傳唱隊(榮獲2012年台灣金曲獎「最佳傳統音樂詮釋獎」),演出經歷與藝能實力俱為一時之選,精彩可期。

 

布農族傳統領域在台灣中部、東亞第一高峰-玉山底下,以山田燒墾、山林漁獵為傳統生計,部落分佈均在一千公尺以上,是典型父系社會組織的高山民族。排灣族生息在台灣中央山脈的南段,農地裡的莊稼收成、獵場裡的山產獵獲,都要與部落山川的所有者一起分享,井然分明的頭目家系與平民階層維持穩定的貴族社會;兩族相距不過百餘公里,但是社會文化與音樂特質截然不同。

 

布農族人喜歡眾人一起唱歌,祭儀性的歌謠專屬成年男子才能演唱,女子則可以在旁參與和腔。傳統歌樂通常使用Sol、Do、Mi、Sol四個音,以相同節奏、不同音高的群體性泛音和聲唱法,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多音性音樂(polyphony)。群體性泛音和聲明顯地表示社會互動的深層狀態,如果人際關係沒有達到融洽的默契,則音樂必然無法呈現有秩序的規則,堪稱人類社會群性特質的極致表現。

 

1943年日本人黑澤隆朝在台東霧鹿採錄到蜚聲國際的「pasi-putput」(祈禱小米豐收歌),吟唱者皆發出「嗚」的聲音(只有旋律沒有歌詞),八到十二位男子以泛音列第三、四、五、六音(Sol、Do、Mi、Sol)加上Re,由低音區逐漸升高到達最完美和諧之境,透過「疊瓦式複音」(overlapping)唱出特殊的泛音音色,宛如瀑布與蜂群振翅的共鳴,初時須費力傾聽,不知不覺當中,歌聲響度增強變大,自然無飾、莊嚴和諧、渾厚穩重,迴旋蕩漾在整個山巔水湄,不僅展現令人讚嘆的複音與和聲技巧,更引起當時學界對於音樂是否係由簡而繁的線性發展為範式的熱烈討論。

 

排灣族多音性的歌謠有異音、持續低音(Ostinato)、同音反覆(Drone)三種模式,複音唱法是以Do、Re、Mi、Fa、Sol形成類似西洋音樂體系中的自然音階(Diatonic)為主;齊唱則以Do、Mi、Fa、Sol的四聲音階為主。男女對唱的情歌往往是哀怨悲淒的曲調,藉以引起戀人注意、產生愛憐之情;童謠曲調簡潔、生動活潑,但歌詞隱喻頗深,必須反覆推敲始能知曉其中另有所指。泣訴歌盡現女性柔婉的特質,激動處掩面而泣的不矯作,哀思悼念的曲意直探幽微心底。排灣笛(有口吹的口笛與鼻吹的鼻笛兩類,傳統裡只有男性、勇士跟貴族才能吹奏)聲音柔細好似泫啜低訴,擅長傳達哀傷的情感,同時會引起思念之情。在英美社會裡,「愛」與「快樂」的情感語彙相互連結,印尼社會的「愛」與「哀傷叢組」(sad cluster)連結,而排灣族人透過幽咽的鼻笛聲、哀淒的曲調,揭示哀思情感與美感存在密切的關聯。

 

《吳蠻與原住民朋友》2012年3月在台北首演時,亙古琵琶的深情語彙/ 與會,形塑與南島天籟的對話;十二平均律的琵琶始終散發著主人的恢弘大器,以客為尊是基本態度,略顯內斂的身影在各個段落中穿梭串接,緊隨著原住民古調,或以複音對位、或以主題再現,無礙地完成形式上的連結,達到吳蠻強調以直白的「靠」作為雙方音樂合作的架構,穿越時空展示兩種音樂文化;只是舞台上的展演倏呼而去,盼見雙方「靠」多一點、「靠」近一點,「久久酒一次」的深度交流似乎就是發酵蒸餾後眾人期待的純釀了。節目單上顯示巧心安排的演出內容、資歷豐富的演出者,再加上以吳蠻為名邀請台灣原住民朋友講故事,似乎已經預示將會帶來一場感性與理性兼具的音樂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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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音樂企劃、原住民音樂講座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