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
漢穆林鋼琴獨奏會 — 遊走兩端
藝PO人︰Nosna  |  2012年4月5日

現居英國的加拿大鋼琴家漢穆林(Marc-André Hamelin),事隔八年重臨香港演出。記得他上一次訪港已是2004年的「香港藝術節」。雖然之前我已有幸看過他的演出,但那一場音樂會水準之高還是給人看得目瞪口呆。相比起來,今次他選擇的曲目可以說是比較「大路」。


對鋼琴音樂發燒友來說,漢穆林這個名子應絕不陌生。他以擁有超高技巧和曲目範疇廣而聞名。兼為作曲家的他亦不遺餘力去推廣一些被遺忘的作曲家和作品。在很多鋼琴家眼中,他的技巧已是「超乎超技」(a super-virtuoso),而他亦是一本鋼琴音樂的活字典。如果引用香港人常說的,他在古典音樂圈子可是一個「很潮」的「icon」。我想很多認識他的同好除了是想聽他選甚麼的曲目外,還想看看他怎樣去鋪排整個演奏會。例如這晚他將布拉姆斯的早期作品安排到前衛的史托克豪森(Stockhausen)和較近代的拉威爾(Ravel)之後,反而更能突顯出布拉姆斯這首奏鳴曲與眾不同的結構,和在旋律及和聲創作上的大膽創新和前瞻性。


很出人意表的是,漢穆林於每組曲目的開始都遇到問題和犯下大意的失誤。例如甫開首的海頓奏鳴曲節奏有所不穩,《夜之加斯帕》首樂章〈水之妖精〉右手和弦不平均,布拉姆斯的第一樂章主題踏板太多被弄到模糊不清等。幸好漢穆林每次都可以很快重新集中。他在海頓奏鳴曲最終樂章那種清脆、細緻的觸鍵變化,輕易將樂曲的造句和銜接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對史托克豪森的這首鋼琴曲並不熟悉,但漢穆林表現出高超的聲音控制和踏板技巧。


雖然拉威爾的《夜之加斯帕》是一首公認極艱深的鋼琴組曲(連拉威爾本人也自稱彈不到),漢穆林彈起來卻顯得輕而易舉。然而第二樂章〈絞刑台〉卻嫌彈得太慢,少了一份絞刑台的恐怖感。在第三樂章〈史加保〉,漢穆林卻能將史加保這隻詭異的小妖精繪聲繪影,令人聽得非常興奮。很多鋼琴家都會將這個樂章彈得很快和用來炫耀技巧,而漢穆林卻像化身成加斯帕,從容不迫地將這全場的氣氛控制著,把樂曲更深入的一面帶給聽眾。


下半場是布拉姆斯奏鳴曲。第一樂章〈莊嚴的快板〉也是來得比較慢,變得莊嚴有餘,卻快板欠奉。之後的〈行板〉和〈間奏曲〉,對我來說則是全晚最精彩的演出。漢穆林能帶著聽眾在不斷變化的旋律及和聲中穿插,並將首、中、尾三個樂章緊緊扣在一起。聽罷我便想,如果布拉姆斯沒有寫其他鋼琴音樂,單靠這首奏鳴曲就應該足已令他名垂千古吧!真希望漢穆林將來可以錄製這首作品。


最後漢穆林加奏了一首極冷門的沙巴尼耶夫(Sabaneyev)的前奏曲作為安哥。


漢穆林的技術是毋庸置疑的。在這場音樂會,他帶來了更重要的啟示:技巧當然重要,但畢竟只是一種工具。一個令人難忘的音樂會還有其重要的元素,例如選曲、編排、演繹等。在香港,學習鋼琴可以說是非常普遍。像漢穆林這樣一個世界頂尖的音樂家來港演出,理應是一件樂界盛事,偏偏這次演奏會入座率之低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開場前,我聽到坐在後排的幾位鋼琴老師的對話:她們不知道漢穆林是誰,亦沒有理會曲目是甚麼(「怎麼沒有蕭邦?」)。來聽是因為有機構免費派門票而已。在一切以名氣、考級、名次為主導的音樂學習環境的香港,這確是值得令人反思。


看漢穆林現場演出是一種享受;沒有多餘的肢體動作,沒有誇張的面部表情,就將一晚極艱鉅的曲目用無比的專注力去完成。希望我們不用再等八年才看到他下次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