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
陰道獨白,能再走前一步嗎?
藝PO人︰火靈  |  2012年8月14日

最初引入《陰道獨白》時,為了不讓觀眾對其名太反感,特意為它冠上《VV勿語》的可愛名字。的確,這是一個十分真實的劇本,但永遠愈真實,愈是禁忌。皆因逃避現實是人類的天性。事隔七年的今天,經過年復年的公演,座上客不再局限於思想前衛的女觀眾。男士們,不分年齡,都有興趣了解女士們的陰道。這實在令人欣慰!


這個劇本是集合了多個女性訪問的精華,是一個活生生的劇本。每一次重演,導演都為它加入新的面孔、新的聲音,編織一個屬於香港的《陰道獨白》。筆者份外欣賞開端那段拼湊了無數篇街頭訪問的短片,是引人入勝的楔子。除了受訪者惹笑的回答,更有不少「疑似」陰道形狀的日常生活用品的相片。最叫人捧腹的莫過於某銀行的編碼器,絕對創意十足!整個舞台,沒有豪華的佈景,只有兩張紅色沙發靜靜地待在兩旁及一張黑色獨白高椅在中心,身後的顯示屏已是全場最「搶眼」的佈景。服裝設計簡卻美,三位女士圴以素黑長裙配以高跟鞋,是典雅女士的標誌。一切從簡,沒半點多餘的奢華,只有劇場的骨。筆者特別欣賞創作者對高跟鞋的處理,這一雙是女性的魅力「增幅器」亦是女性的束縛。到底女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戀上這一雙枷鎖?吳卓昕那段小女孩獨白特意先脫去腳上的刑具,恍如一個甚有寓意的善意提醒。


劇本涉及多段獨白,對演員是一個很大的挑戰,觀眾的目光都聚焦在演員身上。只有真真正正地進入角色,才能無視那沉重的壓力。一個不留神,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個人反射性小動作,都足以出賣臉上的假面具。獨白反映出角色的中心思想,不是七情上面、抑揚頓挫加兩行眼淚就能感動觀眾。更重要的是演員那發自內心的能量,影響著她的身體語言、坐姿、甚至呼吸。因為沒有對手的帶領或交流,只能倚靠演員對自己角色的堅信,才可毫無破綻地演繹角色的邏輯。而這個劇本最難之處是演員需要不停跳入不同的角色,只有轉燈的一剎時間去醞釀情緒。沒有充足的功課及穩定的代替品(substitution),再好也不過是在朗誦台詞而已。

 

獨白就是要演員突破文字那片面的限制,成為有意義的語言。


每一段獨白的內容都是有趣的,但不是每一段能讓人感到興奮或情緒高漲,中段的獨白則屬於細水長流型。沒有演員們之間的互動或化學作用,要保持觀眾的興趣則需要演員更豐富、更有深度的演繹。王嘉慧似乎未能勝任此艱鉅任務,筆者曾一度失去興趣,身旁更有觀眾睡著了。整體來說,作為「演藝」應屆畢業生,該場的表現委實叫人失望,她的演技還是相當幼嫩。三番「甩嘴」,反映出她只是在背誦那不屬於她的文字,空洞的聲音並未能轉化為能與觀眾溝通的語言。更悶氣的是,她演繹的獨白段欠缺戲劇性的情緒起伏,更沒有明顯的語調變化。要成為一位專業的演員,這些都是她需要去克服的。


吳卓昕具鮮明的個性,蓄有一頭清爽短髮加上幾分剛性的聲線,她那壓場的帥氣是當代獨立新女性的標誌。憑著先天的優勢,確實為劇場增添了不少魅力。她亦肩負其中兩段難度較高的獨白,分別是一個操內地口音的女科學家初次探索自己陰道的經驗,及一個自童年起不停經歷各種性侵犯的女孩的自傳。前者的理性,吳可謂駕輕就熟,內地口音亦貫徹始終。然而,筆者略嫌吳未夠細膩地掌握後者的內心世界。由五歲到十六歲的心路歷程,這段穿越時空的獨白堪稱最危險的一幕。要活演與自己年齡相若或是更成熟的永遠比扮演小孩子容易,因為掌舵年紀氣息的是我們那洗不去的人生閱歷。我們散發著的氣質是源自我們隨著歲月累積人生歷練。人就像一個沒有出口的豬仔錢罌,只有不斷進來的經驗,沒有記憶清空的餘地。要重現年幼的率真,則需要演員更仔細地塑造角色。以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為例,除了聲線上的轉變及怯怯呆呆的眼神外,亦要捕足小孩們那不自然的說話停頓及份外費力的吸氣。這些元素雖細微,唯缺一不可。紀舒在這方面的功架還算紮實。但整體而言,演員們自身的深度還是有進步空間。


當談及敏感話題,幽默永遠都是最能讓人投入的手法。在尾段,三位演員扮演各式各樣的呻吟聲,甚具娛樂性,亦是表演者展現自我的最佳時機。女人的叫床聲叫人尷尬不已,因為它超現實得叫人沒法直接面對。起初寫實的叫床聲只換來觀眾尷尬的笑聲,但慢慢演員開始扮演各國風情、雙性戀者、甚至搖滾式的呻吟,觀眾欣然地拍手叫好。


即使整個劇本充斥著大大小小對男人的控訴,但演員們並沒有刻意營造女性處於弱勢、父權影子下渴望被憐憫的形象。對於各種性侵犯,她們雖帶著怪責的口吻,卻毫無半點自卑味道。言辭中為自己的尊嚴處處捍衛,自我欣賞的精神才是真正的女性心態。演員自身對性別的醒覺,是真正女性劇場的真諦。


經過數度公演,也許劇團可作更大膽的嘗試,探索這個劇本的其他可能性。這個劇本「好玩」之處是以「陰道」為主題,形體劇場(Physical Theatre),甚至物體劇場(Object Theatre)都能產生另類化學作用,衝擊原著文本的限制。如第一段的〈陰毛〉,它的特性、功能、存在意義等都可以是這段獨白新的出發點。而且劇中不少旁白位亦可以嘗試其他更破格的處理,跳脫現時的「說書人」的框架。期待下次台上的另一個表演者——屏幕亦可突破其說明功能,更積極主動參與其中,向後現代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