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統籌)
「進念‧二十面體」對「大歷史」的興趣真是堅定不移,繼兩年前的《萬曆十五年》後,現在,又以同一創作班底,推出同一系列的《上帝來到中國》。
這真是「大」呢!不久前還是東方的「華嚴經」,今次是西方的「洋上帝」。而這個演出之叫人期待,首先是因為「來到」這個簡單而有力的戲劇行動,開啟了無限可能,尤其這次來的不是什麼人,是「上帝」;來到的場域不是其他地方,是「中國」。
上帝來到中國這片土地,開展的首先當然是「神與人」的關係。又由於這是洋人介紹來中土的神,因而這裏又有「西與東」的關係。
再進一步看,上帝是在什麼特定的時代背景和歷史社會條件下來的?於是,眾所周知,這兒也存在「強與弱」的對比關係。
就是這「神與人」、「西與東」、「強與弱」的三層關係,構成了三個維度的互相糾纏,使這個演出存在複雜的可能性,這當然是有利於形成戲劇張力的。
然而,無論怎樣複雜,回到「上帝來到中國」的基本框架,則上述的二元結構關係總還是決定性的。較強勢的西方的神,來到較弱勢的東方中土,會發生怎樣的關係?這大概是一般人理解近代中國歷史的基本切入點。不過,說實話,這種「二元對立」雖然有其真確性,但是仔細看來,卻不免顯得粗疏。
正如「上帝」本來就是中國早已存在的名詞,《詩經》、《尚書》等早已一再使用,明代利瑪竇來華,借中國舊有術語去指謂西方概念,當然有助於新來宗教的傳播。恰巧中國人對宗教本來就抱一種實用主義的態度,只要彼此不相妨害,而又於實際生活有益,便大可以兼收並蓄,也即是觀音土地、上帝關帝,都照拜無妨。這種異教共融 (syncretism) 的傾向固然很「民間」,其實也是很「現代」的。就等如所謂東西、神人、強弱,也完全不是固定的概念,東方也會是另一些人眼中的西方,最強的人也會有叫他命殞的亞基里斯腳跟 (Achilles heel),神既「創造」人,但也有些人堅持說是人「創造」了神。上面的三個關係早就不能簡單地被「二元對立」的思想模式所局限。
據云《上帝來到中國》會有七段故事,我想,在不同段落中,這種複雜多元的關係,大約會展現出來,讓觀眾深思吧?
有趣的是,這種「二元對立」與「多元共融」,也可能是我們衡量這個作品藝術美學價值的切入點。不少論者曾批評「進念」近年的演出流於單線灌輸,缺乏藝術提煉,呆滯而不好看。這些批評當然一方面落於藝術和訊息相對立、教育與娛樂不相容的二元窠臼,但卻也實實在在地反映了一些值得深思的東西。
藝術和訊息一定是對立的麼?在「表述」與「表演」之間,本來就應存在寬廣的可能。胡恩威是個聰明人,他長於思辨,長於多媒體運用,也長於結構的掌握。在這個必然訊息密集的大歷史戲劇中,在飽飫觀眾以知識之餘,他會怎樣讓觀眾感受到思考的樂趣,也讓他們享受到劇場的樂趣?
因為,劇場,畢竟有跟課堂不同的地方,雖然不少大學的演講室都叫做theatre —— 這又是另一種共融。
「大專學生劇評寫作導領計劃」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新視野藝術節2008)主辦,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策劃及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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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2008年10月26日《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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