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裸辭》:成人的表演
文︰王建鏗 | 上載日期︰2025年10月31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廿四裸辭》 »
主辦︰不日試演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黑盒劇場
日期︰2025/9/21
藝術類別︰戲劇 »

壽命有限,年齡令人焦慮,年輕同樣。花信之年的獨腳戲《廿四裸辭》是青年寫照,輕鬆趣怪地講年青一代的成人/成長焦慮,被資訊催熟到過熟腐爛。劇目講述女生主角廿四歲以來的工作生涯,由最先的暑期工:送外賣、派報紙、餐廳侍應,再到大學兼職:補習老師、網絡KOL、模特兒,最後是畢業後的打雜實習和MT管理培訓生。目標由短期工作儲錢去旅行、幫補生活,再到全職工作為口奔馳,如常地在軌道上推進,焦躁和迷茫卻同時疊加累積,卒之壓力爆煲決定廿四裸辭。

 

備註注意事項的藍色便條紙先是整齊貼在白板上,到故事尾段主角被工作壓垮,便在舞台到處貼上便條紙,貼在布幕、椅子和枱燈等,呼應獨白和全劇主題——資訊爆炸的數碼時代充斥各種攸關未來,提醒青年人的「注意事項」:既要及早確立職涯方向、穩定收入,開始投資,享受複利效應;也要趁年青力壯,周遊列國,探索世界;還有家庭上要多花時間陪伴家人;愛情上就要覓得廝守終生的靈魂伴侶。貼滿到處的便條紙象徵多不勝數的「應做事項」,象徵頗妙,用辦公室常見的便條紙,扣連生活與職場,形象化青年在個人和工作上都被未來追着跑的壓力。未及而立,廿幾歲未到終點,但已見盡頭。人生往後的模樣都是伸手可及的顧慮。未來不遙遠,而是正連同責任、期望與比較,逼近我們,在資訊洪流下,形成錯失恐懼症(Fomo)。

 

舞台上用手機直播的設計是敍事內鏡,演員用手機自拍影片,畫面直播在背後的布幕,近鏡自拍將主角的面容表情,以大頭畫面置於布幕上,主角的臉在布幕上看,甚為壓迫,一來呈現生活逼人的壓抑和窒息,二來顯露主角線上線下的表演性(Performativity):網上是搏取眼球,浮誇造作的網絡紅人;現實生活則為迎合職場上的要求、家人和社會的期望,而表現世故,故作堅強。自拍影片的表演性不純粹虛假,而是摻雜真情流露,主角睡前自拍枕邊話一幕,躲進被窩與鏡頭傾訴心底鬱悶,觸及當代媒體模糊的真假界線。

 

演員不少時間對住手機螢幕做戲,而非面對觀眾席。觀眾雖然要間接在布幕上看演員臉孔,隔了一層媒介,不過隨影像放大嘴臉,微細表情看得仔細,主角的不安與焦慮反而更感強烈。自拍直播的巧思既在形式上緊扣現今社交媒體世代——影像泛濫、即時傳播和資訊碎片化,也在主題上巧妙表現從而萌生的焦慮情緒。劇目後段,主角不堪工作壓力,瀕臨崩潰。她把手機架置於台中,前置鏡頭影住舞台佈景和布幕,她同樣站在鏡頭前,上身入鏡,布幕上的直播畫面形成水平層層重複的影像,配上怪異音樂,燈光轉暗,主角持續搖擺、招手,影像整齊一致,同時眩目、譎詭。這視覺效果同時表達錯失恐懼症的精神惚恍,和現代勞動異化個人。

 

《廿》作為類自傳式獨腳戲,於故事和表現手法上都揉合現今網絡世代現象,其中手機自拍做戲的形式尤其新穎,且切合時代。《廿》的表現手法順劇情發展,劇場透過影像作為中介,探索觀眾與表演的關係。與此同時,手機自拍直播的影像超越媒介的作用,更是利用影像即時、近鏡、轉播的特點,與舞台上的真人表演並置,於劇中催生意義,包括個人的表演性、媒體資訊真偽及勞動異化論。筆者欣賞《廿》將動態影像用得淋漓盡致,既融入表演,又配合劇目內容及概念,在表達手法之上,不止於媒介之用,更延伸故事主題和意義。惟舞台焦點有時模糊,除了結尾一幕外,大多時候舞台和直播畫面之間的轉換不分明,也有不少時候是兩者並列,觀眾的聚焦容易游離於兩者之間;為免失焦,燈光和音響設計或可予以配合,突出舞台焦點。

 

鄭樂思演出上乘,自然流露初生之犢的懵懂與失措,看她於社會和職場中受摧殘、挫折,令人憐惜。作為黑盒劇場的小型劇目,《廿》的創作和製作皆是樂見的新意與另類角度——呈現典型時下青年職涯跌碰,帶到切身的網絡生活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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