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在劇場中反覆迴盪,主角重複述說著這句台詞。日前上演的《纏眠》是香港話劇團繼《霜遇》(2021年)後,再次搬演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挪威戲劇大師約恩.福瑟(Jon Fosses)的作品。此劇單調、重複的節奏,沒有一般舞台劇的故事脈絡、衝突和對立,甚至主角的名字也欠奉,猶如一篇散文,淡淡然道出生命的喜悅、衰老的無力、分開的悲悽傷感。一扇北歐舊房子的窗戶,映照著四季的藍天海岸,沒有一句台詞,亦能襯托出宋代大文豪蘇軾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感傷。
戲中共有四對情侶出現,第一位年輕女人和年輕男人;第二位年輕女人和年輕男人;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年長女人和年長男人,其實還有一對支線情侶便是中年女人和她的外遇男人,嚴格上應是五對情侶。不知是導演還是佈景設計的匠心獨運,舞台以鏡框式設計也共有五層,由最外層到第二層和第三層木框,然後窗簾和窗框,像是對應五段關係的層層遞進,在同一所房子裡經歷大半人生。
如前所述,劇情圍繞著北歐一所老房子發展,兩對年輕情侶同時出現在房子裡,第一對期待共同開展新生活,並等待新生命的來臨;第二對看似恩愛卻貌合神離,女方看著一成不變的房子開始感到厭倦,雙方更為了生育問題上出現分歧。劇中人物沉溺於日常生活瑣碎,忘記窗外的季節更替,海浪的高低起伏,各人在生活中營營役役,轉眼間髮鬢花白走到中年和老年。劇場指示年輕主角以擁抱或握手形式讓中年男女和老年男女的出場,暗示第一對年輕男女是老年男女,第二對年輕男女是中年男女,這簡單的鋪排恰當地轉換房子的主人翁,不會令觀眾感到突兀,同時也切合這齣戲的節奏,片段式的畫面拼湊出整體性又不失混亂。
除了演員動作交代過場,燈光設計也起了重要作用,劇場以平行時空方式讓四對情侶來回進出,台上設置了六盞掛燈,當那個演員說話時,在那個位置的燈光亮著,其他的燈光便熄滅,讓觀眾清楚知道那個演員在承接劇情。四對情侶在平行時空中交錯,實際上只有兩對,他們理應互不相識,且不應同住在一所房子裡,編劇在這裡留下伏筆,老年女人倒在地上重新起來時,並對著中年男人說:「我們一早已認識,只是你不記得我」,中年男人卻強調並沒有見過她,他口中只喃喃自語「冬天、春天、夏天和秋天」;而老年男人一次又一次對著老年女人說道:「你躺在這裡很久了,不起來又不說話」,但老年女人才剛與中年男人對話,老年男人看不見也聽不到,之後她起來不久又再躺下。
此處留下的線索,讓觀眾思考他們到底是在現實中相遇,還是如劇名所言「纏眠」英文繹名(Sleep),只是夢中相見,夢裡不知身是客才可一晌貪歡,重遇不同時空的靈魂過客,互相凝視及交流,探討或追趕失落了時間。兩對情侶,有的百頭偕老,有的中途轉站,有些人沒有刻意記起也忘不了,有些人想永遠記着卻想不起來。窗外風光旖旎,誰願意留下來靜靜地觀賞此時此刻,蘇軾在獄中獲釋後經過流放和再婚,不知不覺十年過去,感觸懷緬逝去的妻子,「小軒窗,正梳妝」那時那刻的影像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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