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號 薪酬報告與現實人生:追蹤藝術家的一天    文章類別
【專題】薪酬報告與現實人生:追蹤藝術家的一天
在生活中跳舞
文:藍嘉穎

「我是一名獨立舞蹈工作者,主要編跳教,意指編舞、舞蹈表演、教跳舞。」 以上是我的標準答案,比較籠統地形容我的工作範圍,然後對方下一條問題應該是深究我屬哪個舞種,再問現代舞是怎樣、是否很難明白云云。對我來說,總不能以一兩句就可以說明我在做甚麼。嗯,不如就說說最近,除了編跳教,我也在學習如何統籌一個社區文化大使計劃,因此不少時間也是跟圈外人去講解、溝通、連結。離開舒適圈的範圍,感覺不容易卻新鮮。所謂一個獨立舞蹈工作者,其實是指有能力和精力在舞蹈圈或其他圈舞出舞入的人?(請用五秒時間幻想這畫面) 
 
 
也常常有人關注我們的教班情況。有關教跳舞,很多人都認為是舞蹈工作者的主要收入來源,因為做表演是賺不了錢的,更不要說編舞可以賺大錢了,於是形成普遍觀念:「舞者要食飯就要教班」。基本上我由在學時期已經開始教班,高峰期試過一星期教七班,主要是私人班,現在回想起來連自己都覺得瘋癲,是怎樣平衡的呢?一個大學生的支出其實不太多,家裡的經濟狀況也未算緊張,如此動力,大概是來自那時候逐漸喜歡以教跳舞來跟別人分享、認識不同特性的人吧,是表演以外的滿足感。畢業後,開始在幼稚園、小學、中學任教,大部分都是教爵士舞,原因是學校認為這舞種較受學生歡迎。
 
其實當初自己也是從爵士舞而跟舞蹈結緣的,後來在香港演藝學院遇到更可愛的現代舞,繼而迷上創作。因此我曾經嘗試把自己認為很有感染力的舞種滲入學校,可惜不算很有反應或被婉拒。直至最近兩年,我把教班數量減少,只教兩間中學和一間舞蹈學校。原因是除了希望投放更多時間於表演和創作上,更重要的是公平。遇上演出的入台周,一請假就要請星期三四五六日的課,有人一定會想到,排練加表演的薪酬也不能抵銷這幾天教課的時薪吧?但除了這項時薪比較,我關注的是如果導師不時因為演出而請假的話,這些一至兩星期才上一堂的舞蹈課學生們,學習進度必定有所影響。我不喜歡自己將教課的優先次序放後面,對我來說,它不是因為我要維持生計而做的。要兼顧好編舞、表演、教學三方面的質素,我得把相對恆常的教班數量減少一點。
 
近三年最大的支出,一定是月租居住地方,不過坦白說,這項不是非花不可的支出,而是選擇性支出,我算是幸運的了。
 
第一家,「富貴」自住初體驗,月租$5500,荃灣,四百呎,一人坐擁一房兩廳的私人單位,幫朋友頂了四個月租就要另覓單位了(如找不到價錢相宜又合適的新居就會回歸娘家)。
 
第二家,神秘空間,月租$2800,葵興,第三年加租至$3700,三百呎,空間實用,樓底高,裝潢不錯。但住起來就知「味道」,還記得在那裡渡過的第一個春天,在沒有做防潮措施下,潮濕問題令我措手不及,那味道我不會忘記。但是這些日子我節省了不少交通費和時間,因為它鄰近不少舞蹈排練室,有些甚至可以步行到達,排練結束歸家時,舞友不無羨慕,尤其是當晚上十一時才結束舞蹈排練,身體已很疲累的時候。最深刻還是那些各式各樣的鄰居、隔壁發出的不同聲音、在大廈的所見所聞和遭遇引發我創作了一支二十分鐘的舞蹈作品《鄰居》,是我目前為止感覺最坦然的作品。住了三年多後,找來朋友們來接租。
 
第三家,幸運兒屋,月租$xxx,屯門,三百呎,鄰居感覺親切,窗外景色開揚,潮濕問題應該不大。這家「正規」且實惠,又鄰近元朗的娘家。唯節省了屋租和湯水的同時,需要付出的是交通費用和時間。今年五月開始,住的地方總算安定下來,所以第四家在數年內應該不會出現。
 
 
 
雖說是自由身工作者,但偶爾也會跟藝團半職或全職合作,例如試過在多空間舞蹈團任半職舞者一年、在香港話劇團全職排練一個音樂劇兩個月。這類型的過程和經驗,總會令我渴望自己也有能力聘請舞者,全情投入參與我的創作,因為創作團隊的高度專注,對作品有不少正面影響,並減少限制。
 
但是,我喜歡自由身的身分帶給我使命感和責任心,我希望事事親力親為,好好完成每一項工作,逐一擊破。除了工作時間彈性較高,連自身的適應力也會提升不少,突發事隨時變家常便飯,不時需要自行處理舞蹈以外的事。所以自由身工作者並不代表無所事事、不務正業。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名全職舞者,過去大半年的狀態應該會很勉強。今年五月,爸爸去世,前前後後的時間是我最感挑戰的日子。這一年自覺狀態有所改變,每次工作,心裡面都有另一件事在關注,情緒也不對勁,於是我便看準時機,盡量讓七月和八月放空,只有少量恆常教課和一個嘉賓演出,收入隨著工作量減少了,但我這兩個月消化、沉澱下來的一切感受,我都視為收入之一。老實說,出外付費上課或參加甚麼另類工作坊,也不能學習到這些東西,面對死亡這課題比起金錢來得更加現實。作為一位舞者,除了勤力練功,也應該好好感受生活,因為人生歷練也是我們的本錢啊,身體會很自然地呈現這些質感出來,流露著不一樣的情感。 這些甜酸苦辣,就是我的主要收入來源。
 
作者簡介:藍嘉穎,香港獨立舞蹈人,除了用身體,還喜歡以文字儲存記憶和抒發感興,近年的作品有《左撇子》、《鄰居》、《時差》。Blue Ka Wing's Facebook page: www.facebook.com/BlueKaWingIsHere; YouTube: www.youtube.com/user/danzrainbow
 
照片由作者提供(攝影:Cheung Chi Wai, Mark L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