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號 演藝工會的為何與何為    文章類別
【焦點座談】
不再被禁錮的舞者們
文:sigi

身體,在現代主義下演變為一種獨特的認知過程,當中充滿雜多的知識論述與科學實證,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感受許多時候也化約為一種以知識為本的理性運作。由身體作為最重要中介的藝術形式——舞蹈——在此過程中,擔當一種前所未有的角色,以接近酒神的姿態來背叛理性,走近群眾,以圖展示出另一種美學。這樣的一種美學常常處於邊緣,本文將藉由「多空間」所主辦的「藝術家面對面」中的兩對嘉賓對談,來一探這種由當代舞蹈所激發的美學可能性。
 
藝術評論家Clement Greenberg分析當代視覺藝術時,認為其中兩個命題尤其重要:其一為藝術生產一種只能被其自身生產的經驗及影響,其二為該經驗及影響只能透過客觀條件下的媒體所特有的可能性而成為可能。在希臘籍編舞Vangelis Legakis及香港中文大學社工系教授梁玉麒的對談中,這兩個命題亦在他們討論身體與舞蹈時被闡釋。
 

舞蹈先在於日常

 
對於何謂舞蹈,Vangelis認為舞蹈是先在的,當一個人透過身體這中介去感受內在與外在的空間,與這些空間的頻率互相呼應,互相融和,舞蹈便會發生。除編舞外,Vangelis曾經習武,以及撰寫有關於舞蹈的書籍,他把身體介定為物理的、情緒的、精神上的與心靈上的四個層面,後三者屬於形而上的層面,是物理身體的反思。梁玉麒認同這種哲學性的身體討論,但異於傳統西方身心靈的三分法,他提出東方的身心氣三分法,而當中的氣(能量的最小單位)更加能夠透過日常生活與冥想,將物理的身體提昇到心靈層面。他隨後把「氣」延伸到動作這種專屬於舞蹈的語言,談及他如何在課堂上應用太極的動作來打開學員的想像,打破身心二元的對立,讓理性暫時讓路給情感,讓身體感應萬物。
 
兩位對於舞蹈的形式皆持一種非常開放的態度,否定觀賞當代舞所前設的高門檻,認為這種需要身體辭彙但其實更重視靈性的藝術形式,不應該像傳統表演藝術般曲高和寡。他們理解舞蹈為一種取之於生活,放諸於日常的美學,而其無法被取締之處是,舞者與觀者在幾近赤裸的狀態下相遇,直面生命之純粹。
 

鬆弛與顛覆

 
香港行為藝術家丸仔與香港芭蕾舞者勞曉昕的對談則以何謂身體之美而打開。受傳統芭蕾舞訓練的勞曉昕對美有客觀及嚴格的標準,例如身體所展示的拱以及修長的肌肉線條等,加上芭蕾舞偏重由這種美的身體所呈現的細節與優雅,這些標準長期為他帶來種種外在規範,直到他開始接觸瑜伽後,才懂放鬆身體,從內在的情感出發,表現另一種感動觀眾的身體之美。他笑言現在對於美的追求已經由嚴謹的身體轉化為舒服及詳和的身體。
 
自稱為邊緣舞者及「不演者」的丸仔,他對美的定義與勞曉昕大相逕庭,例如他有一系列以「肚腩」作重點的演出,甚或把生殖器官夾在大腿之間的雌雄同體行為藝術,打破一般人對肥胖或所謂有缺憾的身體的認知——他稱之為顛覆身體,顛覆舞蹈。作為共融舞蹈教師的他,認為痙攣人士最能表現美的極致,皆因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盡全力去衝——衝破一種由上天所給予的不公平條件,來獲得主體性。
 
 
由於背景關係,雖然兩位定義的身體之美,可謂南轅北轍,但對於舞蹈必須要「跨越」規範以及呈現「真實」兩點,觀點卻十分一致。在強調跨越的同時,勞曉昕亦再三強調基礎訓練的重要性,認為大部分舞團即使要推陳出新,亦無法忽略這種舞蹈對身體及意志的考驗,例如必須要有一定的肌肉才能承載技巧,如魚得水。反之,他亦會應用瑜伽的技巧,來幫助傳統芭蕾舞者放鬆和調節身體,減低受傷的機會。
 
最後,丸仔補充,游游離離這些年,「破而後立」的確是他的命格。但他追求的非一般所謂後現代舞蹈或後現代演出,而是最簡單,又或是最困難的一件事——每個人都可以找到一種獨特的方式去跳舞。雖然,他認為舞蹈最終難以離開一個又一個的系統或知識體系,但舞蹈亦是一種以身體作為最主要中介,身體同時作為呈現與再現的一種藝術形式——這種即身性,是故,讓舞蹈成為了酒神之鄉。
 
 
作者簡介:博士生,熱愛藝術與電影。從事香港藝術史及本土史研究。
 
照片提供:i-Dance Festival 2014、Bernice C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