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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屆澳門國際音樂節的其中一個節目，為演奏拉赫曼尼諾夫（Rachmaninoff）全套鋼琴協奏曲的專題音樂會。對於樂迷來說，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三號鋼琴協奏曲、及他的《巴格尼尼主題狂想曲》（Rhapsody on a Theme of Paganini），應該完全不感陌生。但他的第一及第四協奏曲，受歡迎的程度卻遠遠不如其他幾首了。比較有趣的是，在今次演出中，極受歡迎的狂想曲，竟然不在曲目之列！一手創辦RIO——拉赫曼尼諾夫國際管弦樂團（Rachmaninoff International Orchestra）的殿堂級鋼琴家柏尼夫（Mikhail Pletnev），當真只埋首於「協奏曲」（Concerto）這個字面的名目上！其實柏尼夫幾個月前才來過香港舉行獨奏會，一轉身卻又將自己的樂團帶到澳門去了。今次他只專注於演奏，負責帶領樂團的，則交由英國伯恩茅斯交響樂團（Bournemouth Symphony Orchestra）的年青桂冠指揮卡拉比斯（Kirill Karabits）擔任。
話說，早前香港有一部電視劇，故事裡的港產明星級大指揮家，是學生時代已在英國伯恩茅斯的音樂學院聞名國際的學霸新秀。因為這個橋段，筆者才開始查證伯恩茅斯的音樂學院的資料。就在此時，澳門國際音樂節亦突然公佈RIO的演出將會由卡拉比斯指揮。這才令人驚覺，這個英國小城市亦跟好些歐洲小鎮一樣，擁有自己的管弦樂團。至於RIO，驟眼看過去，團員都相當年青，而名單的姓氏，則以俄羅斯或東歐的拼音佔了八、九成。
伯尼夫年青時與現在演奏時的個性習慣，可謂天南地北。當年的孤高不近人情，與近年的隨心隨意、甚至不著邊際，前後判若兩人。而拉赫曼尼諾夫這四首完全「四模四樣」的協奏曲，在柏尼夫強調自我的演繹下，四個不同氣場的演奏，味道的距離就更加明顯了。指揮卡拉比斯對兩晚的樂團擺位，都用上了筆者在香港音樂廳裡形容的「必死陣」——即左邊的第一小提琴被低音弦樂重重圍困、對面的第二提琴及中提琴聲部背後，則留著大量空間。這個排位，在香港的音樂廳裡經常出現很失敗的效果。
至於本次演出，在第一場開始前，筆者吃午飯時發現團員才分車到達，明顯只經過約略的綵排，而即晚的效果平衡或整齊度，竟己相當不錯，非常穩陣安全！其中的最明顯成功點，大概亦來自指揮卡拉比斯的狠準手勢，甚至一揮就定格停頓，完全不出示任何「手尾」！
柏尼夫演繹這四首協奏曲，都帶著一個共同的大前提，就是大氣凜然，這亦是拉赫曼尼諾夫音樂的重要風格。以技巧層面而言，基本上兩晚都鮮有失誤的情況，速度的設定亦在最大路、最普遍的手法上。唯獨是，他稍稍不夠尖銳的大氣，又或許說在綜合劇院這個場地裡，在殘響欠奉的環境下，筆者懷疑他過度用上踏板，使得在樂團雄厚低音弦樂排山倒海而出時，他的鋼琴跑句就顯得一片模糊，掙扎於作曲家預設的陷阱之中。這在第二及第三協奏曲的第一樂章開首部分，與樂團交鋒的段落裡，相當明顯。其他時間，柏尼夫基本上都以王道姿態，浮在樂團這股浪潮之上。
《第一鋼琴協奏曲》的整體氛圍，柏尼夫帶著自我浪漫而又勢不可擋的演繹，成功地展現力量、技巧與歌唱性的光輝與流暢。當晚所用的鋼琴，音色及音量寬鬆而強大，柏尼夫似乎相當容易駕馭講求力量之美。但到了《第二鋼琴協奏曲》，卻處處冒出他近年經常出現的過於自我的表現。最明顯是，在這首全以浪漫氛圍及與樂團互動的作品中，他常常在圓滑流麗的樂句裡，在起首或中間的音符中，加添不大合理的重音，這大大減弱了樂曲的美感，亦令指揮及團員的配合，格外困難。而他很多時候過分自由的節奏改變，嚴重影響了樂曲的流動性，指揮卡拉比斯要求個別樂師緊貼之餘，無疑亦影響了樂團的表現。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卡拉比斯對於獨奏的過分飛簷走壁，倒過來去指揮柏尼夫本人，強逼他安於其位，令整個樂團能夠有規律地表現樂曲的精神。整體來說，柏尼夫在《第二鋼琴協奏曲》的表現，遠低於上半場技巧更困難的《第一鋼琴協奏曲》。
在第二場，有感於前一晚柏尼夫的表現，筆者對於他在《第三鋼琴協奏曲》的演奏，演出前的確只帶著觀望的態度而已。因為這首樂曲，的確容不得有太多變化，否則的確會與樂團「打（鬥）成一片」！筆者認為，柏尼夫在第一樂章開首的主題動機的速度預設卻嫌稍快，所以在緊接與樂團對話的快速段落，觸鍵上欠缺足夠力量的結果，就是基本上消失於整個音樂洪流之中！但當樂曲進入另一情緒的第二主題後，柏尼夫以悠揚的姿態，往後再配合強大而不火燥的技巧樂段，整個第一樂章基本上已完全操縱於他的手中，亮麗如歌的大氣候、與完美的技巧表現，非常成功地表現拉赫曼尼諾夫在旋律線條與和聲的比重；而他與樂團之間的合作，亦精彩無間。整體來說，柏尼夫音樂為上的專注，更延伸到抒情的第二樂章。個人認為他的左手線條稍弱，但以音樂而言，這個樂章的表現依然相當不俗。而他一直留一手的咆哮，卻像火焰一樣，以清晰無比的完美亮光，燃燒整個第三樂章。他這個氛圍，令《第三鋼琴協奏曲》在音樂表現與硬技巧中，取得相當好的平衡。如果前一晚他能夠以相同理念處理《第二鋼琴協奏曲》的話，那就會是另一世界了！
而他在結構素材奇特的《第四鋼琴協奏曲》中，三個樂章在他手上出現一個共同理念：「色彩變化」！柏尼夫非常強調觸鍵在鍵盤不同聲區的音色，而使得樂句自然地產生了與思維脫節、但又出乎想像的旋律獨特表現；而且，他的精準技巧，更令樂曲的層面，在與樂團互動的基礎上，展現上乘的和聲與交錯。柏尼夫在這首基本上是接近現代作品的協奏曲的演繹，可說是兩晚之冠！
樂團在卡拉比斯的帶領下，齊整度相對驚人。不過可能是必須要對柏尼夫的獨奏步步為營，以免出錯，樂團的整體格局便顯得較為缺乏個性與氣度。作為旋律線條之首的第一小提琴組氣勢較弱，但對面的第二提琴水平卻相當高。樂團首席的小提琴獨奏非常優美，而木管組的幾位首席，在獨奏片段的歌唱性亦有令人滿意的動聽演出。在卡拉比斯僅有的少量演奏會視頻中，發現他對於木管組會相當放手。在今次拉赫曼尼諾夫國際管弦樂團的兩晚演出中，他對於巴松管組的放任更加明顯。毫無疑問，巴松管首席的水平的確很高，而且更有獨奏家的氣質。但卡拉比斯對於巴松管首席的放手，貞導致音量過大、過於突出，尤其是他的震音幅度較大，就令樂器聲音的共鳴更大了。幸而，在這個他們不熟悉的場地裡，指揮最後還是臨崖勒馬，讓兩者達至應有的平衡。銅管組中，圓號的瑕疵比較多，但整隊銅管組在音樂外框塑造的力量氛圍，還令人滿意。個人比較欣賞敲擊組演奏鈸的樂師的表現，在那個樓底不高的舞台上，他在不同樂章中展現的色彩及力度變化，既配合樂曲風格、亦兼顧到與樂團的平衡；更重要是，他表現的節奏與音色，卻帶著音樂的趣味！
整體而言，樂團與柏尼夫這兩場演出，水準令人滿意。觀眾整體安靜與專注，個人認為這是香港音樂會聽眾應該重新學習的重要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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