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全球戲劇愛好者也會齊集蘇格蘭，參與世上最大型藝術節──愛丁堡藝穗節。首都內各處會架起兩米鐵網架，貼滿形形色色的戲劇宣傳海報，為風景如畫的古城注入新動力。除了在全城不同地點紮營的室內場地，更多藝人會在街頭表演，把大街小巷擠得水洩不通，人聲鼎沸。我兩年前在愛丁堡讀書時有幸為藝穗節的四大劇團其中之一、在藝穗節坐擁十六個場地的非牟利機構「Pleasance」擔任場地工作人員，以參與者身份一窺堂奧。

我的場地最多只能容納九十二個人，由場地經理、音響同事和負責燈光的我一同管理。除了一般後台技術操作，我們還要處理前台工作，與票務部溝通，並安排工作人員和遲到觀眾入場。第一個劇目在早上十一時半開始，馬拉松式演出至凌晨十二時半結束，每星期也有一晚要為遮蓋鞋印和污漬而重漆地板，工作至二時才能回去休息。藝穗節期間一宿難求，因此公司向大學租用暑假空置的學生宿舍，毗鄰演出場地，又可把同事集中一處，深夜下班後可結伴回宿，一舉兩得。

表演場地的日程編排和我過去經歷過的完全不同。平常多是週末時有日夜兩場演出，但在藝穗節，每個場地每天上演十個劇目乃等閒之事。我負責的場地編排了十二個劇目，除了有部分會在月中休息一天，其餘均會一連上演三個半星期。每個劇目長約四十五分鐘，劇與劇之間只有十五分鐘轉場時間，當中十分鐘調動舞台上的佈景道具、更換技術系統的設定和清理觀眾席，餘下五分鐘則用來安排觀眾入場就坐，分秒必爭。演員遲到或偶有棟篤笑演出超時更會令我們頭昏腦脹，捏著汗才能完成排得密密麻麻的流程。

在我所管理的場地上演的劇目分別以棟篤笑和獨腳戲為主，當中大多是小型製作，有些更是一人公司。這兩個類別的演出不免會常出現新構思或臨時改動，所以我們即使對每個劇目也是倒背如流，但每次演出總要高度集中，以應付演員的即興要求。我們除了要照顧前後台，也是演員的保姆，若有劇評人觀賞的話便要預先通知，也會為他們打氣和提供意見。經過一個月朝夕相對，我們在演出最後一天收到各演員送來的洋酒糖果和道謝卡，令我重拾中學音樂劇落幕時依依不捨的感動。

有別於香港一般戲劇演出的正襟危坐，這兒的觀眾可攜帶酒精飲料進場。由於我的場地演出至半夜，又以內容兒童不宜的棟篤笑作結，因此每星期平均都有兩三位觀眾醉酒生事。身形矮小的我是場內工作的唯一女生，又是罕見的亞洲面孔，因此不止一次成為侮辱或攻擊對象，需勞煩駐場保安介入。保安同事們大多來自蘇格蘭偏遠小鎮或英格蘭北部地區，身型魁梧的他們在大門截查可疑人物和駐守各場地防範。同事告訴我，在公司工作的十三年間制止過數之不盡的事端，當中只有一次圍鬥需要警察介入，大大減輕人流飆升對警力所造成的負擔。

藝穗節也可算是帶動整個英國戲劇行業的火車頭，國內九成半台前幕後自由身和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也會聚首愛丁堡。即使多疲累，同事們也會在下班後到公司的專設酒吧。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聯誼外，更重要是藉此積極結識同業，為未來一整年的工作鋪路。我的場地經理經介紹獲一個歷史悠久的青年劇團監製賞識，邀請原居德文郡的他到倫敦出任該團的製作經理。在樓上黑盒劇場負責音響的同事透過演出認識長春音樂劇的舞蹈指導，現為環球巡迴演出的音響技術員，今年六月剛在香港演出一個月，未來一年內將涉足三大洲，寓工作於旅遊。

藝穗節不僅為全英文化藝術工作者的就業中心，還一併帶動保安、餐飲住宿等行業。由於城內人口在八月內跳升三倍，房租及餐廳價格亦會隨之暴脹。據相熟外賣店店主表示，藝穗節那個月的收入佔全年總生意額約六成。因此不少生意人均願意在週末營業或為場地工作人員提供折扣。

無可否認，藝穗節大力推動愛丁堡和蘇格蘭的旅遊業，但凡事總有兩面。藝穗節是生意人會生金蛋的鵝，但卻是不少本地居民避之則吉的年獸。即使蘇格蘭法例規定商店在晚上十時後和早上十時前不得售賣酒精，酒吧的法定停業時間為凌晨一時，但受節日氣氛和酒精影響的人潮會通宵達旦地喧鬧，令本來恬靜的社區變得杯盤狼藉，所以八月亦是市民到外地渡假或探親的高峰期。

我作為新丁固然眼界大開，但不少同事也惋惜藝穗節已不如過往般百花齊放。近年有傳政府希望加緊管制，如不准在大學旁的大草原上紮營露宿或作公開表演，避免擾民。另一方面，有規模的表演場地租金越來越貴，而免費場地的管理大多惡名昭彰，令不少有質素但缺乏資金的演出單位陷於兩難。姑勿論藝穗節的光彩是否已日漸磨蝕，但作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藝術節，需在不斷轉型時仍抓緊宗旨，才能繼續蓬勃成長。

作者簡介︰愛丁堡大學現代文學碩士。十年前因繪景而與劇結緣，之後一直與顏色打交道。現投身翻譯和寫作，祈以文字為生，守護心中藝術。

照片[1-3]由作者提供
照片[4-6]資料來源如下：

[4] http://www.theguardian.com/culture/gallery/2008/aug/05/edinburgh.festival.pleasance

[5] http://thoughtaloud.com/tag/festival/

[6] 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c/c7/The_Pleasance_Courtyard_Festival_venue,_2013.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