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
何謂面相?— 《醜男子》文字與劇場扣連下的延伸想像
藝PO人︰知凡  |  2014年2月17日

在本地,不少劇場也會搬演歐美作家的劇作。前進進戲劇工作坊近年引入的大多為歐洲英德兩地的當代文本,相對於搬演經典劇目容易讓觀眾聚焦於導演及創作團隊如何處理盛著舊酒的新瓶,對於未接觸過的文本,或許我們能更觸及本該發問的根本問題--創作人為什麼要在此時此地說這樣的一個故事?劇本《醜男子》(Der Hässliche, The Ugly One)由德國劇作家馬琉斯.馮.梅焰堡(Marius von Mayenburg)所寫,於此2007年在柏林列寧廣場劇院公演(1) , 光看宣傳的情節簡述會讓人聯想到歐仁·尤內斯庫(Eugène_Ionesco‎)的《犀牛》(the Rhinoceros) , 但看罷了整個演出以後,則發現《醜男子》所帶出的卻是另一種個人與社會間的拉扯與自覺。


跟《犀牛》中堅持不願變成犀牛的主角相反,《醜男子》的主角成為了易容為英俊男子的第一人,自此生活平順得連個人的獨有專長也可捨棄,金錢與美人簇擁而至。這看似是現世表象,在這「現實」之中,作為觀眾的我們眼看至內心皆以為「理所當然」。但當劇作家將現象推至一個極端,當劇中人的身邊愈來愈多被「整」至一模一樣的俊俏臉相,個人的外在與表相好像又變得不那麼罕有而優越了,然而人在這樣的一個境況之下,競逐的還有什麼?不管是表面還是內在的價值,一直以來,是否都不過是依從著外在的遊戲規則而已?導演在末段似是固意讓主角的語言都模糊了,像跌落一種無以名狀的混沌之中,面對著無數個明知只不過是表象上的「自我」,卻發展跟本從來不知道”我”的實體是什麼樣的樣子形狀,也不知定義”我”的內涵思想為何,最後連自己的存在根據都找不著了。


或許我們在塗脂沫粉的當下,還是會想那些明星才是永恆地追逐著那完美外在的人,以為我們的身體還是置於這樣的一種價值以外。然而什麼定義「面相」?我們的穿著打扮,我們手握的手機型號,何嘗不是我們籍以表明身份的利器?就如劇中主角所發明的電燈泡,在六十分鐘內的短短時光就「升級」了三次。我們的話語又何嘗不是一種容貌?我們有誰不曾嘗試進入,模仿,成為某些團體,公共,或社會模式中的所默認的一副模樣?那是我們認為一種從迫不得以中的大量生產出來一副副理所當然的「臉」吧~到底壓在下面的臉龐還殘留著幾分自覺?當「相」不是由「心」生,而是被外邊的價值所支配,那我們的心是否反被表象擠得幾乎蕩然無存了?


劇場的呈現中演員還是自己的樣子,劇本表明不用作任何換人或臉具的處理。又想象這樣的一個故事如果被放在電影中,可能會透過科技讓一個個臉孔身體簡單地複製展現,很有可能我們會被全套電影充斥著的真的是俊俏非常的畢比特或吳彥祖而快樂的都忘了對焦。偏偏就是要在一個貧窮的小劇場裡,只有四個人去當七個角色,讓各個角色保持「本相」,讓觀眾-「我們」知道劇作家所關心的是如此日常與貼近的一個現象。我們走出劇場,看見各人還是各自的容貌,再正常不過,那跟剛在劇場裡所展現的不是一樣的麼?我們看不見的同樣是那透明無色的臉具,甚至連自己都戴上了也不自知。劇場與現實之間,那一邊才是美麗的惡夢,那一邊才是醒來的時空?願能繼續徘徊於半夢與半醒之間,維持著一份疑真疑假的儆醒。


(1)前進進戲劇工作坊新文本資料庫http://www.newwritinghk.net/


演出場次:2013年12月4日 8pm,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牛棚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