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號 我是藝評人    文章類別
【特稿】
上海歸來
文:余振球

(編按: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劇團之一「劇場空間」的原創劇《棋廿三》,今年獲邀為「上海戲劇谷」開幕節目,原定於 4 月 30 日及 5 月 1 日演出兩場。但到 4 月29 日早上,主辦單位表示突然接獲政府緊急通知,取消演出。「劇場空間」在官方網頁的聲明內表示:「所有溝通及進展都一直良好,面對在演出前一天於毫無預警之下被取消的噩耗,我們實在無法接受,並於即晚撤離劇院。」本會特邀隨團到上海演出的《棋廿三》導演余振球撰文,細說感受。)

從上海歸來已有一段日子。在這不長,也不短的時日裡,發生了很多事。

記得在上海出租車上,司機主動跟我聊起自由行遊客在港的「不文明」行為,包括在公眾地方「方便」事件。我亦順勢提問,如若有遊客在靜安寺門口方便,上海人能忍受嗎?他咬牙切齒地搖頭,並說地道的上海人也不喜歡來自某些地區的內地遊客,更向我說對不起。

文化差異並不等同沒禮貌或缺乏基本道德觀或犯法或缺乏衞生常識。我們可以容忍排隊時踎低但不能姑息排隊時踎低大小便;我們可以容忍公眾場合高聲說話但不能姑息公眾場合吐痰。我們可以容忍菲律賓因貪污而造成人質事件嗎?我們可以因文化差異而不用他們賠償道歉嗎?我們可以因文化差異而容忍日本國家領袖參拜靖國神社嗎?


包容絕不是姑息養奸。當我看見別人吸毒販賣毒品把過程拍下好將來用作報警證據,我反被毒販指控?你想香港有一天如某些城市般,不再有人扶老婆婆過馬路?不再有人相信朋友?不再有人鋤強扶弱?

我相信旅遊無罪,文化差異也無罪,但我們希望因經濟發展而把我們的價值觀污染,就如北京的空氣般嗎?

在同一「事實」、同一「真相」前,我們可以因教育、文化差異而有不同的價值觀,從而產生不同的立場。民主,就是保護這些不同立場的發聲權利。但,基點是「事實」與「真相」。歪曲事實,篡改歷史,謊話連篇是絕不容許。以謊言建立的所謂立場,沒有任何制度能夠保護。

最近六四事件被「有心人」從新「演繹」天安門事件沒有學生死亡、死傷者多為軍人、學生先襲擊軍人、軍人沒有開槍等等。並以「民主」之名,責難民主人士打壓他們散播這些言論。

日本政府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大東亞共榮」觀念來看中日戰爭。「進入中國」並非侵略行為;「南京事件」並非超過三十萬人的大屠殺,而是:「整場南京戰事死亡軍民數字約為四十九人至三萬人之間,與當時一般戰役的死亡數字比較不算多,故此並不能稱之為日軍有意的屠城行為。」(http://nanking.destroy-china.jp/)。日本不單篡改教科書,近年反駁南京大屠殺歷史的聲音在社會輿論中更愈佔上風,論調趨勢從質疑三十萬人演變到現在否定事件存在。我們,能接受這種說法嗎?

我們,能以文化差異,價值觀/立場不同,用民主之名,來保護這些謊言嗎?http://nanking.destroy-china.jp/ 這個網站,用各種似是而非的謊言來拒絕承認南京大屠殺。用謊言來支持謊言,這不就是歪曲事實,篡改歷史嗎?六四事件,學生被殺害,和南京大屠殺一樣,是鐵一般的歷史事實。不容歪曲篡改。當然,我們可以因不同的價值觀產生不同的立場,但必須基於同一「事實」、同一「真相」。我們可以選擇忘記,為了將來更美好的政經權力利益。我們亦可以選擇以史為鑑,絕不忘記。但,如果選擇「忘記」,選擇「放下包袱」,那我們還有甚麼基礎,向人家行之百年的參拜說三道四?我們都只是在用同一技倆,以謊言洗腦罷了。

這次在上海,《棋廿三》被取消演出,比起這些「篡改」、「洗腦」,實是小事一宗。從另一立場看,主辦單位實在是在保護我們免受極端暴民搗亂。但這正正證明,我們還可以在這裡,演我們想演,寫我們想寫,講我們想講。這原本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像北京人們的呼吸般,要帶上口罩。

在這一刻,我們要珍惜的,要保護的,是甚麼?

(寫於香港回歸後第十七個年頭的六月三日。離五十年不變的承諾還有三十三年。)

作者簡介:「劇場空間」創作總監,《棋廿三》導演及舞台設計。


照片提供:劇場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