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
乏力的藍星球
藝PO人︰心苗  |  2012年5月8日

「意大利變幻劇團」(Change Performing Arts)的《藍星球》(Blue Planet)在香港的演出被標籤為「多媒體劇場」。這並無不當,因為「劇場」本來就可視為包含其他表演形式。可是,翻查劇團的網頁,發現劇場對這個演出其實有更清晰的「定義」──多媒體清唱劇(Multimedia Oratorio)。相較於歌劇(Opera),清唱劇較接近一般的演奏會,沒有歌劇的排場,在音樂上卻一樣完整。明白這個作品的「定位」,就可以明白我們看到的「演出」與「多媒體劇場」的落差。


有一種講法,指「多媒體劇場」的說法是累贅的,因為劇場本來就是一種綜合藝術,由不同的「媒體」混合而成。這說法不無道理。那我們不禁要問,今天我們所見的「多媒體劇場」或「新媒體劇場」到底是甚麼?是否只要在演出中運用了影像,就可視為「多媒體」演出?


《藍星球》這個演出有很多有趣的設定。例如將神與挪亞兩個角色以電腦動畫呈現;而貞德則由歌者飾演,坐在觀眾席,並以攝錄機拍攝她的面貌,再透過投影機重現在觀眾眼前,成為舞台畫框的一部分;再加上兩位舞者、水池、樂隊、數個投影幕,就構成了整個舞台的佈置。


演出主題相當清晰──環保:我們有著不可逃避的責任,無論前人的作為如何,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為未來的人類保護今日的自然環境,這是所有人的責任。正如鄧樹榮在演後座談會所言,這個演出的美學比它的主題更值得討論。


那到底演出所選取的形式對創作團隊所欲表達的主題有甚麼益處呢?


撇開電腦動畫的質素來說,把神、挪亞與動物置於虛擬世界無疑製造了一種距離感;而這種距離感相信是刻意經營的。挪亞方舟的故事來自聖經。多年來宗教界人士均嘗試證明挪亞方舟的存在,並以此證明宗教的真實。可是宗教的傳播並不是演出的核心,而運用其他宗教的世界觀一樣可以爭取環保。例如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書》就曾論及輪迴的概念如何引申環保的責任。我們無法完全理解編導為何以挪亞方舟的故事為出發點,但一旦選取了基督教的世界觀,為免宗教爭議模糊了環保議題,製造距離還是必須的。編導進一步把神設定為女性,再將挪亞塑造成一個販夫走卒,又將故事的背景現代化;這些處理都令整個故事化為寓言。


貞德坐在觀眾席的原因亦在演出的過程中愈來愈明確,她象徵現代人的看法、她就是我們。我們自私、犬儒、既厭惡上一代的所作所為,卻又不肯承擔責任。剛硬的人心怎樣才能被說服?編導把閃(Shem)和路德(Ruth)設為兒女,把有血有肉的置於水池中掙扎、嬉戲;可又在某些段落,把二人的身體放於影像之中。思考箇中原因,不外乎希望放大演員的身體,又或許某些概念(如二人浸在水中與貞德對話)只有以此形式才能表達。有趣的是,編導竟把這些看似矛盾的手法放在一起:一邊廂頗鮮明的運用了演員坐在觀眾席的隱喻,另一邊廂影像的運用時而震撼時而又讓人抽離。


Hans-Thies Lehmann於Postdramatic Theatre中指出,影像自身是完整的,而劇場中的身體則往往帶來失望;影像能夠引起一種膚淺的觀看經驗,而這種經驗的空洞使影像唯一的作用就是連接下一個影像。這種看法大概有點極端,可是影像的流動性有時的確會做成失焦的狀態。對影像的「濫用」大概是演出的敗筆,可是面對同樣主題時,有甚麼比那些影像更能呈現人類的殘酷,以至自然的美麗呢?


演出重申了神與挪亞關於彩虹的約定。《藍星球》對挪亞方舟的後設創造,意圖把觀眾帶回與神立約的時刻。也許我們不必與神立約,而是與自己立約。也許《藍星球》不是一齣清唱劇,而是一個立約的儀式。可是有多少人願立此約?又有多少人願意堅守約定?


很喜歡Forced Entertainment藝術總監Tim Etchells的一番話,作為觀眾也好、創作者也好都應引以為鑑:“Ask this of each performance: will I carry this event with me tomorrow? Will it haunt me? Will it change you, change me, will it change things? If not it was a waste of time.”


若果觀眾最終一成不變,到底是誰在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