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
令人極度失望的極地情聖
藝PO人︰陳瑋鑫  |  2013年3月28日

當日得悉黃秋生會與梁祖堯合演《極地情聖》一劇,實在叫人有所期待,一來是好奇這兩位演藝學院的師兄弟首度合作會引發什麼火花,二來是黃於演藝學院畢業後,鮮有重返劇場演出。這次《極》劇是繼2000年與謝君豪合演的《螳螂捕蟬》,以及2004年擔綱主演香港話劇團的《家庭作孽》後,黃秋生相隔八年後再踏台板,難免不令人寄予厚望,可惜演出效果未如人意,令人相當失望。

 

《極》劇原著為法國小說及劇作家Eric-Emmanuel-Schmitt於1996年撰寫的《Variations Énigmatiques》。年前本地劇團「劇場空間」就曾搬演過他的兩部著名劇作《奇異訪客》(The Visitor)及《粉紅天使》(Oscar and the Pink Lady),但今次由李偉祥翻譯及導演的《極》劇則是原劇的華文首演。

 

《極地情聖》的故事差不多是以真實時間在舞台上呈現,長約兩個小時的演出以一名記者黎斯,到訪獨居島上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白克開始,整個演出期間也只有這兩個角色在台上角力,所以這個劇本無論是對導演及演員來說,都是一大挑戰。特別是兩個角色的自身經歷與二人的微妙關係,都跟一個從沒現身的女子有關。編劇巧妙地安排這兩個男人逐漸了解、互相交流,逐步剖開背後各個疑團,認識這三個角色之間的關係。

 

處理《極》劇劇本最困難的地方是在真相揭露前,表面上沒有明顯伏筆,作者只容許讀者/觀眾對二人關係的了解限制在表面,倘若演員純粹把對白依書直說,只會令全劇流於閒話家常,結尾時真相大白也就顯得突兀。可惜是次大舞台劇團的版本正正跌入了這個困局,全劇在氣氛營造及如何舖排角色轉變上都未見好好處理,演出過程張力欠奉,導演李偉祥實在責無旁貸。

 

年前欣賞過由李偉祥自編自導的《秒速十八米》,一些群戲的舞台調度雖然比較老式,但幾場賽車場面的處理仍見其心思。不過面對《極》這個原法語文本,一來劇本不再是由他自己撰寫,二來全劇只有兩個角色/演員,而非如前作般有大堆頭的群戲,李就似乎無從入手了。

 

最明顯的例子是劇中多段二人對話場面,常常也見一位演員坐於台中央的長沙發,而另一位就會坐在有輪的梳化椅上來回滑動……先不去質疑初訪大宅的記者黎斯為什麼在數分鐘前才被白克用槍指嚇,那麼快二人就已經可以輕鬆自若地攀談,但看演員坐在有輪的椅上(不只一次)滑來滑去,生活感的確強烈,可是編劇撰寫這些對話似乎是要讓兩個「陌生」的人去摸清對方底細,現在的處理我就認為太過輕鬆了,只感到導演在舞台調度上缺乏想法。

 

此外,黃秋生飾演的白克在劇中不斷在家中走來走去,甚至刻意穿越書櫃前的框架而非拾級繞道而行。然而這舉動除了博得觀眾一笑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特別動機,如果要硬說成他這樣的走位是要表達他不囿現實框框的話,我認為是硬生生地破壞了佈景設計師的用心。其後的一段敘述,更讓黃秋生加入〈江南STYLE〉的騎馬舞步,這個處理究竟是為了突出角色性格,還是討好觀眾呢?這樣做又是否跟原劇本的含意互相呼應呢?我就覺得明顯是為了引觀眾發笑,嚴重破壞了劇本原來的嚴謹鋪陳,也削弱了觀眾對劇情的投入。

 

除了走位調度混亂,導演在劇本分析方面也顯得乏力。劇團的首兩個作品也是由李親自編劇兼導演,我相信他對劇本內容及背後想帶出來的訊息肯定清晰,自有其方法在舞台上呈現。但在處理《極》的劇本時,卻似乎未能跟演員發掘更多可能性,去呈現角色的關係與變化。例如梁祖堯飾演的黎斯在劇中不下三次要主動離開白的大宅,但每一次都被白克拉回來。究竟為什麼白要把他拉回來?單憑劇本的對話我們難以推敲,現在於舞台上的演出也未能呈現任何端倪。如果這樣不加處理的手法是為了避免觀眾太早猜到背後隱藏的關係網,那作為無知的觀眾如我也只能說兩位角色的掩飾技巧實在太好了,實在想不通他倆何以不斷拖拉。

 

其實這個劇本非常難演,兩個角色的相知相遇都各有不可告人的動機。就如此劇的原名——源自英國作曲家艾爾加的《Variations Énigmatiques》,一首內含十四個變奏的管弦樂曲,就知道故事並非單單由二人對話去建構,在表層下其實暗湧處處,變幻莫測。現在的香港版就只見努力營造角色的梁祖堯,跟本色演繹的黃秋生,二人在台上輕鬆對稿,浪費了劇本蘊藏的無盡張力,也白費了精緻的佈景。

 

不過最令人痛心的是不少名人藝人看後大讚精彩,甚至有個別戲劇同業形容演出極有張力,不能不看……當然我絕不否定製作人引入《極》劇的用心,但若從實際演出的成績平心而論,作品的水平實在跟如此豐富的資源跟人才不相稱!倘若連曾經接受專業戲劇訓練的業者也認為此乃水準以上之作,那香港劇壇的發展就不得不叫人擔心了……

 

(修訂於2024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