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緩的力——評羽
文︰張綺霞 | 上載日期︰2011年5月20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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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新視野藝術節)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日期︰22 - 23/10/2010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羽》的劇組人員希望從中帶出一種神話與當代、「科技與自然失衡」的反思。全劇的故事框架亦有挑戰「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織女神話意味:以仙女下凡卻無法重返,情人一時私念藏起的羽衣被當成婚紗拍賣,比喻精神上的自由和愛情在物質的執念中變質。但這始終是一齣「南管的現代劇場」,而非「現代(或當代)劇場中的南管」。在實際演出中,南管藝術的抒情本質被放於本位,因此相關的當代辯論難免被減弱,無法把複雜的理性反思直接帶到觀?面前。反而全劇的舞蹈、劇情和舞台設計,都能以南管獨特的風格為中心,立體呈現其舒緩的情感力量,對照出現今的繁華而虛無的城市心情。

 

南音保留了古代的抒情韻味,一唱三歎,每一個字的轉動都流露出情感的變化,在最細節的地方發出最強烈的情感。《羽》把書法、舞蹈、音樂等,與南音的這種質樸有力的特性結合,為觀?帶來統一而有力的視覺和聽覺享受。劇中有幾個場面頗為有力:

 

一開始的〈請神〉中,雖然節奏緩慢,但舞者的姿態俐落有力,加上手中裊裊輕煙,猶如書法的筆力在遊動,伴以祭祀式的音樂,呈現肅穆的氣氛。四方端坐的樂師彷似故事的框架,既是劇外又是劇內,從開始到結尾,以音樂帶動角色的動作和劇情的發展。後來仙女落塵,?述四時之景,緩慢的動作,彩色的燈光,配合?不同的情感轉換,春夏歌聲悠揚,秋季如泣如訴,冬季時而細微時而激動,道出「天地無心人無情」。

 

第二幕來到當代場景,婚紗店的燈光猛烈,配以書法的「羽」字,設計簡單有力,總結城市裏繁華而蒼白的風景。店主的念白與仙女唱詞此起彼落,更凸顯出平常話語的無力和南管唱者的情感力量。穿上羽衣後,仙女彷如靈氣漸減,音樂開始變得詭異,無數透明彈珠忽然下墜,把劇情推展向情感高潮。

 

第三幕店主被無形的羽衣拉扯,兩人飛升天際。此時一小一大的「羽」霓虹燈下降,彷如他們的一雙翅膀,但這種翅膀卻只是城市中一種虛幻的標誌,正如他倆無論飛多高都不能真正超脫塵世。店主搶奪羽衣,與仙女靠近如融為一體,並以委婉的聲音,代入女性的角度,兩人同唱。仙女亦以雄壯的聲音與男聲合唱,但不完全相和,彷彿仙凡兩種力量在互相拉扯角力;伴以國樂琵琶的輪轉,道出因為一時的情愛執念而「永陷無盡光陰」之歎。最後仙女突然脫離場景,坐下攬琴彈奏,伴奏的琵琶也改用較原始的日本薩摩琴,音色沙啞而有力,愈彈愈快;披上羽衣的店主隨?琴聲轉動黑色的裙子,呈現混亂而無所向的感情。薩摩琴一下有力的總結,店主驟然倒下,走進第四幕的淨化。

 

第四幕舞者重新出現,羽毛飄下,仙女平靜而淒怨地唱出自己早已失去神性:「阮身早已成幽魂」,最後在二弦和三弦做出的神秘音響中作結。前一幕混亂激動與最後的平靜而充滿暗湧的情感造成強烈對比,更顯得前者的無力和後者的洶湧。

 

王心心在「我的南管創新歷程」講座中曾指南管的核心價值不在於旋律,而在於「表達氣韻」。劇中一方面把傳統南管中的「氣韻」以多種方式呈現,另一方面帶出仙凡對比和掙扎的主題。而充滿情感傳統智慧的南管儼然是「仙」的核心,這種對比的主題不僅貫穿劇內,也在與劇外的生活作出相應的對照,賦予南管一種更適用於當代的詮釋。

 

形式本身就能帶出意義,南管古老的抒情方法,比起當代戲劇紛陳的表現手法,來得簡單緩慢,反而更為貼近情感的節奏,更為深刻有力。正如仙女唱詞「錯以為粉妝勝天然」,薩摩琵琶獨奏的那一段,王世榮在演後座談會上指出那是一種「動求靜」的精神,比起愈變愈音色繁麗的國樂琵琶,反而更貼合現代人在混亂中尋找自己的心情。仙女的情感在緩慢的吟唱中流轉,比起當代人常接觸的流行音樂,更能道出對愛恨的糾纏與執?。因此《羽》最讓人反思的其實不是「人摒棄神性」的劇情或其他效果,而是把南管放在一個富有意味的位置上,把這種質樸的抒情手法放大,讓人重新察覺在現代多姿多彩卻欠缺內容的生活中,情感本身的意義。

 

「藝評新世代──藝評寫作導領計劃2010」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新視野藝術節)主辦,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策劃及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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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自中大中文系,喜愛文字和不同的藝術形式,偶爾寫小說和詩。